文／胡曉明

寒更傳曉箭，清鏡覽衰顏；

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

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閒；

借問袁安舍，翛然尚閉關。

王維‧〈冬晚對雪憶胡居士家〉

這是王維寫雪夜的名篇，夠得上盛唐詩的「浪漫高華」之美，古人評價「名貴大雅」，用雪寫出一個清朗、潔淨、空明的境界。

詩的最後一句「翛然」一詞，化用的是《莊子‧大宗師》中的「翛然而來，翛然而去」。寫人在世間通透輕鬆的生命之風姿，將人的精神本體，與宇宙本體內在地融合為一體。

袁安是東漢時的名士，他的事蹟主要記載在《汝南先賢記》。有人問他為何如此饑餓也不出去找東西吃，袁安回答說：「大雪人皆餓，不宜干人。」

他認為人的肉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精神的高貴。所謂名節之士，要成就一種高潔的宗教性，那是生命最有尊嚴的時代。東漢的世風在中國文化上是一個很美的象徵，東漢名士道德高尚、清潔，品讀古人的這些故事，就可以感到古人的精神特美，生命的尊嚴感也通向盛唐浪漫高華的氣象。

盛唐的到來，一般人以為是中國繁榮的興盛的時代，其實也是精神性很強的時代。

（摘自龍圖騰《唐宋詩《一 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