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春秋】 韓愈柳宗元 友誼三重門

劉誠龍 |2014.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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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劉誠龍

很難說韓愈與柳宗元志同道合,兩人雖則文友,爭論起來多是針尖對麥芒。

八一三年,韓愈任禮部郎中、史部修撰,韓愈牢騷滿腹:「夫為史者,不有橫禍,必有天刑」,不是被皇帝極刑,便可能遭老天爺雷轟荐福碑。韓愈把這信抄寫一份,給柳宗元看,意在討柳宗元點頭贊同吧?柳公卻是一把榔頭打過來,對韓愈這作品,首先就是「私心甚不喜」,將之批得體無完膚。

韓愈也這樣,遇柳宗元與己意不合,指責起來也是義不容情。柳宗元曾作〈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吾自幼好佛,求其道積三十年。」這話不假,柳公是崇佛世家,幾代人都拜佛,他任柳州刺史,還曾重修大雲寺供養僧侶,並撰有〈柳州復大雲寺記〉;而韓愈年輕時曾是著名的反佛人士,他曾作〈論佛骨表〉,比網絡憤青還憤青,見佛像就要燒,「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對柳宗元「嗜浮圖言」,舉起大筆,大加韃伐。

學術觀點相左,或許不是大問題,版面上踢腳、桌面下握手,魯迅先生與其論敵也往往如是。學術與友情多有糾纏不清,也有人先立條約,將兩者分開,爭論是爭論,友情是友情,這麼分開了,友情之門也就打開了。這不奇,韓柳交情深厚,其奇異處是,他倆政治立場也是左右對立的。

大唐有永貞革新,首領是王叔文,柳宗元與劉禹錫都是改革的堅定旗手與得力幹將;而韓愈卻因反對改革,貶謫出京。韓愈疑心這次夕貶山陰路幾千,是柳宗元在其間搗鬼,「同官盡才俊,偏善柳與劉。或慮語言泄,傳之落冤讎。二子不宜爾,將疑斷還不。中使臨門遣,頃刻不得留……」是柳宗元與劉禹錫「語言泄」,在領導背後嚼他舌頭,讒言使壞之故。

若說學術觀點相左,是韓柳交情一重門,那麼政治立場對立,自是交情第二門了。這重門,比學術之門難開得多,學術觀點不同,只在紙面上鬥鬥嘴、罵罵架;而政治立場對立,那就傷害深得很了,可以互毀前途,可以互毀老命的呢!

韓愈遭貶謫,有無柳宗元在背後放箭,這是懸案。韓愈到了山陰後,覺得這樣去怪罪柳宗元實是無稽。後柳宗元被貶謫永州轉柳州,韓愈仍然罵王叔文流,卻對柳公大為同情,「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

韓愈是心頭藏不住事者,這般性格本是交友大忌,但韓愈有可愛處,心態有不健康,能不斷自查自糾,對待友情,在心底軟盤,安裝了一套自我糾錯系統。這或是韓、柳能交深之大因所在吧!

與「學門」比,與「政門」比,「心門」是最難過,心心相猜忌,最傷朋友情。觀點不相應,會讓五成友情枯死;政治不相扶,會讓九成友情斃掉;心心不相印而相忌呢?會讓九成九的友情化為灰燼,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從此蕭郎是路人;那還是好的,怕的是從此成仇宿敵,成為狹路相逢要捅刀子的死對頭。

韓、柳兩人從七九九年始交,到八一九年柳宗元身老柳州,二十年間,韓、柳有誤解、有猜忌、有爭論,走過一重重沼澤,淌過一次次險灘,韓、柳未曾走向分裂,愈到後頭愈是友情深厚,世稱「韓柳」。

柳宗元死時兒女都還幼小,還有名遺腹子,自己是「死去元知萬事空」,卻擔心子女「世事茫茫難自料」,他在柳州瞭望神州,誰是可托付子女者?韓愈接了信,悲從中來,連作三篇文章悼念柳公,其飽含熱誠作了〈柳子厚墓志銘〉,不避兩人有芥蒂,更敘兩人有深情。

韓柳之交,不是沒矛盾,也非朋友亡故後,來秀友情之留下真情從頭說,他倆是隨時有矛盾,隨時化解,留下真情時時說。相摩擦的文人也能成「相始終」之摯友?這模範罕見,卻也給後世留了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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