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瑞騰
人生的因緣很奇妙,我毫無東南亞的背景,卻踏入了這個領域。
一九八二年,時報出版公司出版了《新加坡共和國華文文學選集》(五冊),是柏楊主編的。一九七○年代後期,他從綠島回台北以後,復出文壇,他答應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邀約,去了一趟南洋,造成一陣旋風,回來以後想替新馬華文文壇做點事,就編了這套書。
我那時才三十歲,人生的事業,正處在起頭階段,經過比較生澀的學生歲月,進入社會,開始要在職場上跟別人競爭,做很多事情都非常積極,這個積極性,我到今天都沒有改變。我當研究生的時候,在史紫忱老師府上認識柏楊,有一些往來,他要編書,找我幫忙。我實際編了四本,為每一本寫了很長的導言,包括詩歌卷、雜文卷、散文卷和史料卷。為此,我到圖書館、書店和舊書攤去蒐集東南亞相關資料,包括僑委會和正中書局出版過的一些東南亞書籍,大量閱讀。那時我是想,因為太陌生,如果沒有比較多的史地背景,要去閱讀當地報刊所發表的華文文學作品,是非常辛苦的。對我來說,等於是為未來要走這條道路做了準備。不過,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產生這念頭,只是替柏楊做一件事情而已。
這套書對我很重要,特別是柏楊給我一個觀念,他說我們不能用「僑」的角度去看待他們,他們是新加坡的國民!我比較早有這個觀念,所以不會以一個宗主國的角度去看他們,這樣才能夠平等相對待。從文學作品裡,我讀到那麼多的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面臨了環境的挑戰,還寫成了那麼多那麼好的文學作品,我們因此能夠看到不同的華人社會。
有個問題當年也困擾著我。新加坡現在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但是它原來受英國統治,在戰後民族自決的觀念普遍興起,隨後形成了獨立的潮流;當時曾有「馬來西亞計畫」,主要就是為了組成「大馬」,所以新加坡加入了大馬聯邦,但很快就脫離了。所以談到新加坡的文學時,在它還不是一個國家,是一個被殖民的城市,曾經有一段時間是屬於馬來西亞,所以在處理的時候就面臨了很多問題;而且新加坡的某些作家,即便在新加坡獨立之後,還參與了馬來西亞的文學活動,因為距離很近;我有一個好友在馬來西亞的南方學院大學教書,從新加坡開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任教的學校,只是出關和進關比較麻煩而已。
我編這套書最大的收穫是閱讀不少有關東南亞的史地資料,讓我對東南亞有比較多的了解。書裡面常會提到中國歷史,它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樣,而現在的情況又是如何等等,給我不少啟發,我其後開展菲律賓和馬來西亞華文文學的研究,主要便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柏楊為我開啟一扇窗,讓我發現東南亞華文文學之美,我因之而常感念柏楊,也常為自己在這方面做得不夠多、不夠好而感到慚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