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顏訥

搭15路公車回家的時候，經常遇見一位女子。

第三次巧遇，我和友人決定替她取名為美魔女。

其實，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和平東路上的速食店。夜半三點，我和友人肚子正餓，沿著和平東路覓食。這個時辰的城市是酒釀的，還在街頭行走的族群，多半醉紅著臉，東歪西倒。

除了招呼著都會男女，意圖使人意識不清的霓虹招牌，出了科技大樓站的和平東路，夾在師大與通化兩大夜市間，青黃不接，對半夜飢腸轆轆的人並不友善。我們只得轉進闃暗中唯一發光的摩斯漢堡，隔著玻璃窗，美魔女就坐在那裡。

上網搜尋「美魔女」，最妥切的定義是「停住時間的不老魔女」，譯成白話文，大概就是「和地心引力戰鬥的巫婆」吧！我的美魔女是偉大女戰士，紙紮人似的臉，彷彿宣示著：一旦粉牆砌得夠厚，管他牆外行人，再可怕的歲月核爆也是牆裡佳人笑。除了油滋滋長髮因為激似石內卜而魔力陡增，使她鬼意十足的，還有兩條超級粗黑的眉毛。關於畫眉，詩人朱慶餘著名詩句是這樣說的：「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新婚女子這一問既羞赧又謹慎，我幻想美魔女獨自坐在妝檯前，對著鏡子反覆把眉毛描得幅員廣大，究竟為誰畫眉？妝罷，夫婿又該如何應答呢？

第一次拜見美魔女，我怔在玻璃窗外良久。同行友人礙於男性自尊（以及珍珠堡），硬著頭皮推門進去。整個點餐過程，我都擔心美魔女會化身黑山老妖，飛撲而上。

不過，她只是獨自坐在那，對著看不見的對象喃喃自語。

往後幾回，在公車上遇見美魔女，仍舊是令人驚奇的妝容，也始終面向虛空自語。是戀人絮語？還是和逝去的青春對話？又或者，只是很單純的，咒罵這個世界。

前陣子，偶然發現一位極不熟的朋友，於臉書上分享了他在公車上拍下的美魔女。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衝動與熱情，我忍不住在照片下留言：「我也認識她耶！」原來，在這個城市裡，你永遠無法預知自己將如何與別人關聯。

所以，下次在15路公車上，或者深夜的摩斯漢堡裡遇見美魔女，那麼，你也開始和我有著某種關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