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莉雯
二戰結束,希特勒倒台,黨羽四散,其中曾在集中營殺害四十萬人,並有「死亡天使」之稱的納粹黨衛軍醫生門格勒(Josef Mengele),避走南美。潛逃期間,門格勒改名易姓,卻依然熱中那些醫學價值不明,且殘酷的人體實驗。
這位來自德國的醫生,逃亡的旅程中巧遇要往小鎮展開新生活的莉莉一家。他憑藉著對醫學的敏銳度,開始注視著遊戲中莉莉的一舉一動。認為從優生學的角度來看,莉莉除了身高較同齡矮小外,其身型比例堪稱是完美人體範本。於是他化身為親切、優雅的紳士,慢慢接近這一家人,並有目的地住進莉莉家所經營的旅館,接著又運用豐富的經濟優勢與醫學知識,漸漸取得他們的信任,打入其生活圈。
他積極說服莉莉的母親伊娃,讓莉莉接受增高療程;同時也給予伊娃藥物,以減緩懷孕時的不適;又鼓勵擁有製作洋娃娃工藝的父親恩佐,開設玩具工廠,並出錢投資,量產精巧美麗、規格整齊畫一的金髮洋娃娃。
然而,這位親切的德國醫生,卻總是對療程可能帶來的副作用輕描淡寫的帶過,施藥時也未考慮患者的病史,一旦被質疑或對療程排斥時,即一改溫和的神情,露出冷酷的一面。
莉莉一家完全不知,這位優雅的醫生,早已將他們置於冰冷的解剖台上,如活體實驗,解析著他們身體的每一吋肌肉,記錄著每次施藥後的生理的反應。而這一切,直到以色列特務在南美全面搜捕門格勒後才真正曝光。
虛偽的仁心仁術
電影敘事中,我們其實看不到對納粹或門格勒的批判與憤怒。然而,導演利用大量的側寫、隱喻,在南美高原大片天然、酷寒的景致中,冷不防揭露納粹血腥的一面。如:門格勒缺乏愛心的醫療行為、人體肌理圖與筆記,以及意象鮮明的洋娃娃工廠等。
種種描述,皆暗示門格勒與所謂「仁心仁術」的概念毫無關連,其一手打造的暗灰玩具工廠,從化學藥劑池中撈出,一排排整齊羅列的洋娃娃軀體,被肢解的頭、手、眼珠,懸吊在冰冷的機械齒輪輸送過程中,實有強烈的集中營意象。
而當他與以色列特務對峙,出言恐嚇的言語,與納粹之關連不言可喻。一旦與納粹畫上等號,其罪愆就不僅僅是將莉莉一家人作為實驗樣本,或是在巴西製造了某個雙胞胎小鎮,而是數以萬計的人類,在某個時空中,被集體虐殺的悲劇。
要求自己多一點
從去年引起文化圈甚至政治圈一陣騷動的《漢娜鄂蘭:真理無懼》,到近期上映的《親愛的德國醫生》,這兩部視角、基調不甚相同,但都以納粹為主題的電影,皆點出了人類社會中最常見,卻最危險的失誤——「缺乏同理心」。
《漢娜鄂蘭》指出艾希曼的邪惡,在於他身為官僚卻毫無反省力,一切奉命行事、依法行政,結果導致數以萬計猶太人的死亡。
而《親愛的德國醫生》中的門格勒,雖從事醫療研究,但並非用以解決人類痛苦或避免疾病,而是用以維持血脈純正,創造完美人種,結果則是造成數十萬猶太人死於殘酷人體實驗。
「同理心」並非是某種高深的哲學理論,而是一種簡單的換位思考。尤以位階、種族、意識型態、資源分配等差異日巨,且不對等的今日,我們對於「他者」是否能多一分感性的思考與寬容,都將成為人類價值提升的關鍵。確實,我們或許無法阻止、影響門格勒之流發展其執念,要求他們運用同理心。但至少,我們可以要求自己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