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向遠方眺望,總有朦朧一線,分不出天上人間。若是有飛鳥在邊緣遨翔,牠似乎在兩個世界穿梭。
朦朧的地帶,顯現視野的極限,與肉眼的殘缺。它為「欲窮千里目」增加了朦朧的可能,也為天上清明無依的境地,增加了似有似無的負擔。
自然景色如此,是無心的灰色地帶。景色的銜接,空間的交界,時間的咬痕,歷史的足跡,總有灰色在為當下的色彩妝點,總有色彩經由灰色無心的襯托。
晨起,湖邊的水氣,與陽光糾葛,留下不甘心的跡痕,灰色無心,卻似乎有意。春雨過後,山嵐為遠山掛了一個腰帶,是對山無心的獻禮,但配上腰帶的遠山,似乎成長了額外的高度。
但國畫山水來自於有意的美學構圖。群山所配的腰帶,是畫家體會到中斷與隔絕能讓山高聳入雲,俯視天地,正如文字語意的空隙觸發讀者的想像。想像在於中斷的銜接,在於空隙的填補。
有時人間悲喜,也在有意無意間遊走。人間有幸與不幸。無心之過,若能得到諒解,可能換來微笑的回饋。但無心之過,也可能釀成酸澀的心結,而佈下悲劇的陷阱。無心的眼神,可能是愛苗的滋養,也可能因而誤解的種子在心田生根。人間可能無處不是無心,有意避免無心,卻是無心變成他人心中的有意。
導演拍一個街景,需要臨時演員。臨時演員臉上閃現出門是否鎖門的表情,呈現於畫面。但導演的無心之作,影評家的詮釋卻是,演員的「出神」狀態,是導演的神來之筆。讚賞令人歡喜,但當事人笑容卻有點尷尬,因為其中的因緣,來自於自己拍攝時的無心且無意。
有意製造灰色地帶,是人的專利。自然無以為之,動物也無以為之。由於有心無意,或是無心無意的界定,本身就是一種朦朧,有心人可以製造有意的事件,但看似無心。有意說溜了嘴,讓一個家庭平地起風波。有意的遲到,歸諸火車誤點,可以呈顯身分。有意的咳嗽,打斷一個美好的歌唱,看似無心。有意的打翻一杯咖啡,換取續杯的因緣。有意遺漏身邊的東西,似乎是一篇浪漫小說的伏筆;當然續集的第一句話總是,「啊,糟糕,我忘了。我過去拿。」
有意的製造灰色,可能讓人間增添許多色彩,增加許多眼淚與笑聲,且不論街道上淌血的事件是否意外,且不論國庫是否無心養了許多蛀蟲。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