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你是否常因猛按快門而忘了用「心」體驗當下的美好呢?
圖/吳學銘
陳克華 圖/陳克華提供
貪念是一種態度,攀緣而生。
去遊玩而竟拍了一大堆照片回來,本身就是件可檢討的愚事。
因為攝影這件事,間斷並阻撓了旅行本身的身心流暢感。除非,攝影本身便是旅行的目的。
但我不是那種有使命的旅行者。
我旅行從來就是純粹想玩。因此,我常事後看著一堆旅行時拍下的幻燈片,充滿不解,只能反省著那貪。怕這貪念成慣性。貪什麼?對美,通常是。山川、人物再美,如果你生於斯、長於斯,怕也懶得這麼慎重其事。
除了美,同時也是自身貧乏感的一種真實反映。
通常視覺的,也同時是身心靈的一種匱乏感,使得人在踏上旅途的現實抽離感中,往往想藉攝影得到一些補償──而激昂地按下一陣陣快門,然後,累了,原本輕巧的相機也變沉重了。心,似乎暫時獲得了一些些平靜和滿足。像抽了嗎啡似的。而後,漸漸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應該帶相機。
為什麼?攝影本身是那麼的不自然。
視覺是流動的,夢境是流動的,思想是流動的,只有照片不是。
原來是旅途中攝影這件事正具體型塑著我的匱乏、貪乏。
我想起電影《銀翼殺手》(Blade Runner,或譯「2020年」)中的複製人,總是隨身帶著照片的。因為複製人被製造出來時,已是成年。而智力感情和人類絲毫無異的複製人,卻像人類一般,活著不能沒有過去。
只有依賴著似假若真的製造出來的人的記憶。
一張相片,不僅僅是一幅平面的畫面,同時還銘刻著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的俱足因緣。
原來,原來我們畢竟是時光的產物。我們是多麼多麼複製人一般地恐懼著,在按下快門的下一秒,就此失去了過去。(摘自《該丟棄哪隻?》,九歌出版)
作者簡介
陳克華
一九六一年生於台灣花蓮市,台北醫學院醫學系畢業,美國哈佛醫學院博士後研究員,現任台北榮民總醫院眼科主治醫師。曾獲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金鼎獎最佳歌詞獎等多種獎項。大二時首次出版詩集《騎鯨少年》,之後陸續出版多本詩集、小說、遊記、散文、攝影集、童話等,至今共四十冊。近年又涉及影像創作,多次舉行個展,並入圍巴黎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