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鳳的先生中風住院已經超過兩個月了。兩個月來，他都是昏迷不醒，靠插管維持生命，但每次去看他，總看到阿鳳深情地呼喚他，要他「別再睡了，快點醒來！」

　那天，聽說他情況不好，我們幾個於是約了一起去醫院探視。這次卻發現，病人的身體已經浮腫，臉幾乎是平時的雙倍大。

　「我老公沒法排尿，所以整個人都腫了。」阿鳳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這時，智慧先發難了：「妳知道即使導尿也無法排尿就表示腎臟功能已損壞得很嚴重。腎臟一壞，身體各個器官很快也會一起跟著損壞，當初我父親就是如此，妳要趕快做打算哦！」

　智慧的話才說完，阿鳳又落淚了，她邊掉眼淚邊說：「其實，醫師已經跟我說他可能沒幾天了。」說完，她告訴我們：「我老公長年在台北工作，在家的日子很少，我希望能先把他接回家中。」

　「既然打算接他回家，那就要快哦，可別拖到最後來不及接啊。妳知道嗎？妳老公其實是因為妳一直捨不得，才撐在那裡等妳放下。」我乘機提出這個以往不敢說的建議，智慧也開始說她個人的經驗。

　「當初我們把父親接回家後，每個子女都輪流去跟他說話，謝謝他，要他放心地走。我們說完，換姪兒姪女們說。結果你們知道嗎？我們才說完，我父親的所有指數立刻全部停止，快得讓人吃驚，我還跟我老爸說，他也未免走得太快了吧！」這下，所有人都笑了，連愁苦的阿鳳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為了怕阿鳳再度猶疑不決，智慧立刻拿起手機聯絡了相關人員，要他們趕緊去阿鳳的住家，看看到時候帶著維生系統的病床能不能進去，也說好第二天就帶病人回家。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阿鳳的簡訊：「我們回家了。」我回了信後，沒多久就聽說人走了。

　老朋友走了，真的很令人不捨。可是，想到原本瀟灑帥氣又重視形象的他，如果知道自己全無知覺地躺在病床上讓人探視，一定不會開心。再想到這段時期其實醫師已經判定腦死，家人卻執拗地不讓他走，又覺得走對他是一種解脫。

　學習在該放手的時候放手，真是人生一門艱難的功課啊。阿鳳的先生讓我們都上了寶貴的一課。 　（本專欄每周二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