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最敬佩的一種愛,是那種看似嚴厲,其實偉大,隱隱透出不讓人察覺的關懷,這就是藏起一半的愛。
一九二○年,有位十一歲的美國男孩踢足球時不小心打碎了鄰居家的玻璃,人家索賠十二點五美元,這在當時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自知闖了大禍的男孩在向鄰居賠禮道歉之後,懷著愧疚對父親說:「我沒有錢賠人家。」父親對男孩說,「你必須對你的過失負責任。這十二點五美元我先借給你,一年以後還我。」從此,男孩開始了艱苦的打工生活,經過半年的努力終於掙足了十二點五美元,還給了父親,這位男孩就是後來的美國總統雷根。後來他在回憶這件事時說,正是因為當時父親的堅持,讓他通過勞動來承擔自己的過失,使他懂得了什麼叫責任。
閒暇的時候愛看電視連續劇,裡面有這樣一段鏡頭:兒子自製了一把洋火槍,試槍的時候槍倒火,把臉弄成了「黑包公」。父親把兒子叫進屋裡,一邊擦洗兒子的「包公臉」,一邊問兒子疼不疼,末了,他把兒子推出門外,自已卻拿起沒收的玩具槍喜滋滋地替兒子琢磨。看似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卻讓我臉上掛滿了淚花。
怎麼那麼像?
大約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奶奶因病住院,本來就緊張的經濟條件更加不好,有一個時期父親不得不將菸戒掉。那些日子,我發現病中的奶奶特別愛吃鮮蝦,可那時集市上根本沒有賣鮮蝦的,於是,家住塘邊的我就偷偷製作了幾個用來釣蝦的網子。這種網子看似簡單,做起來很麻煩,笨拙的我總做不好,最後是在鄰居一個男孩的幫助下才做成了三個。從此一放學,我就和那個男孩到田間水塘裡釣蝦,有時天黑了都不知道回家。當時的農村生活還不很富裕,一到夏天,家家都想法結網垂釣,儘管河小人多,但是,如果能在河邊占個好位置,一晚能釣大半碗,收穫還是不小的。
但是父親不支援,他大概怕我年齡小,又是在經常出事的深深的河塘裡,便很嚴厲地警告我,再也不許我到河塘垂釣了。
後來的一次,讓父親知道了,他大喊著我的名字跑到水塘,把我拉了回來。那一次,父親是真的生氣了,氣痛中,在我後背上重重地打了三巴掌,只著一件薄衫的後背頓時火辣辣的,我又疼又惱地狠狠地哭了。我釣蝦又不是為了自個兒玩的,那可是為了奶奶啊。從那時我開始恨父親,總覺得他對我不如對姐姐們好。
許多年過去了,我考上了大學,姐姐們也相繼走上了工作崗位,家裡經濟條件已經無比的好,童年的往事也早已經淡忘。
有一年,我們搬家,父母從鄉下調到城裡工作。在父親的床底下發現了幾個蝦網,用塑膠布厚厚地纏裹著,那上面除了鐵絲布滿了鏽跡,紗布還是嶄新的。看到熟悉的它,一下勾起了我對童年的回憶,便驚喜地,轉身問母親,這是哪裡來的?母親說,已經做了好幾年了呀。原來,那年父親因為釣蝦打了我,打過後,看到我身上紅紅的巴掌印,心疼極了,到了晚上便和母親一起悄悄給我搽酒精,搽完後一顆心還歉疚著,偷偷做好了這麼幾個蝦網子,卻怕我再去河塘釣蝦,就一直沒有拿出來,悄悄放在床底下。
我聽母親說完,心裡好一陣感動。父親去世後,我經常想起這件事。原來一直,父親是愛我的,只不過將愛暗暗藏起一半。藏起一半的愛,對孩子來說,更深沉,更無私,更藝術,有時雖然有那麼一點點「殘酷」。然而正是在這樣的愛裡,我們才能一天天、一寸一寸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