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我去東華大學舉辦一場關於波蘭文學的講座。由於停留時間不長，所以講座隔天就早早起床，把握時間去新開的「時光1939」看看。我們點了一杯咖啡，一壺桂圓紅棗茶，安安靜靜地喝茶、聊天、翻書、發呆，悠閒到幾乎有點受寵若驚。

　喝著喝著，我那波蘭人老公問我：「這東西很好喝，是什麼呀？」我猶豫地說，這是一種茶，但不是用茶葉泡的，原料是桂圓乾與紅棗（解釋到這裡有點吃力，我還很沒常識地說桂圓是桂花和桂皮的親戚，雖然三者根本沒關係），我不知道要怎麼稱呼這樣的飲品……正在腦力激盪，聰明的老公馬上說：「那就是康寶特（k o m p o t）嘛。」

　和赫赫有名的「康寶」不一樣，康寶特不是一種湯。但是你若要說它是湯也未嘗不可，就像「茶」可以泛指所有用植物花、葉、種子、根泡製／煮成的飲品。康寶特製作的方法非常簡單，把新鮮或乾燥的水果如蘋果、梨子、桃子、杏子加水、加糖，放到爐子上煮熟成為果汁，就能上桌。

　如果剛好手邊新鮮水果很多，家裡又有多餘的儲藏空間，可以把切好的水果放進乾淨的大玻璃瓶，淋上煮過的糖水，做成醃製的康寶特。等到冬天，再把醃好的水果打開，放到爐子上加熱，就有美味又飽含維他命C的水果和果汁可以享用。

　沒有住過寒冷地區的人可能很難了解，波蘭人為什麼要大費周章製作康寶特。「水果不是吃新鮮的最好嗎？為什麼還要煮或醃？」剛來波蘭時，我也覺得他們多此一舉。但是，當我在波蘭度過了幾個沒有新鮮蔬果可吃的嚴酷冬天，我學會珍惜充滿陽光、漿果和新鮮蔬菜的短暫夏天，還有欣賞康寶特。真的，當你在冬夜中走了很久回到家，桌子上有冒著熱氣的馬鈴薯（馬鈴薯也是夏天買的，放在地窖中保存）和肉塊，還有一杯暖呼呼又甜蜜的康寶特（也許是蘋果，也許是櫻桃），你真的會感到幸福而且幸運。

　康寶特是波蘭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許這是為什麼，在平安夜晚餐的十二道菜中，有一道就是李子乾煮成的康寶特。我問過老公，它喝起來是什麼味道，是不是像我們的烏梅汁。他想了想說有點像，但是不甜，反而有一種苦澀、強烈的味道。他又帶著猜測的語氣說，李子是夏天的水果，用李子乾做康寶特，可能有一種死亡中生命的象徵。

　李子乾康寶特有沒有這麼複雜的意義我不知道，但是它溫暖身體的效用，我想是和桂圓紅棗茶一樣的。不管是什麼地方的人們，在寒冷的冬天能吃／喝上一碗或一杯熱呼呼的東西，不管那是紅豆湯年糕、酒釀圓子、四神湯、羊肉爐、熱紅酒、康寶特或熱茶，應該都是很舒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