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了,她好嗎?
她和奶奶住在日式木造的房子,進出客廳的門口有三、四層的階梯,榻榻米的地板,乾乾淨淨的放了幾張線條簡單的椅子。他和她坐在階梯,東南西北的聊,他告訴她,伊索寓言裡那個笨蛋驢子,格林童話裡在冬天銜著寶石到處救人的燕子,希臘神話裡丘彼特愛上美麗的賽姬。
午後的陽光溫暖的籠照她的他的歲月,春風揚起庭前柳樹的枝椏,天空散漫白色的小花,他輕輕的將黏搭在她髮際的柳絮,一朵一朵的放在她的手心,說:「妳看,好白啊!」她很少插嘴,只是安安靜靜的仰著純淨的臉,水靈靈的眼睛,在微笑裡盪漾著她對他的信任。奶奶管她嚴,說是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的孩子,要讓人看得起就要自愛,不能成天往外跑,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這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洋裝,漂漂亮亮的像個洋娃娃,手上捧著一個木盒子,焦急的在門口張望,房子裏不時傳來搬運東西的碰撞聲,工人一進一出的吵雜聲,擾亂她理不清的思緒。
他放學回家,聽到媽媽一面炒菜,一面用高分貝的聲音和看報紙的父親說:「我買菜經過時,看到一輛貨車在搬東西,是要搬家啊!」搬家?誰啊!他隨手拿起一本書,不經意的翻著,心想這個圖案真好看,趕明兒放學後拿給她瞧瞧。爸爸頭也不抬的回答:「嗯!公家的房子要重建,這二天通知他們搬家,明天就要拆掉了……,不過,那日式木造的房子看起來應該住的很舒服。」木造日式?他猛的回神站起來:「爸爸,日式木造房子裡住的人要搬家?」爸爸說:「是啊!」他二話不說,赤著腳奪門而出,酖酖他在柳樹下撿到一個木盒子,蓋子打開,她正微笑的看著他。
偶爾經過她家,他逢人便問她和奶奶回來過嗎?她搬到什麼地方去?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她們的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在這塊土地生活過一樣。
三十年了,每次他回到人事全非的故鄉仍然忍不住的想起,自已五歲時,曾經認認真真的和一個像天使般的小女孩,談一場「死生契闊,與子成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