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告別」這句話其實來自李安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長大後的少年PI對故事的最後結論是:「人生就是不斷地在學習放下,這些我都知道,但是能不能每一次都好好的告別……」說完即哽咽。
人是情感的動物,生命中最難平息的,往往不是死亡本身如何,反而是突如其來的無常與接著面臨的悲歡離合。
死亡是一種別離。
在《多桑的待辦事項》中,透過女兒的鏡頭,不僅記載父親得知罹患絕症後,對自己後事安排的過程,也藉由家庭錄影帶回溯父親的一生,以及與家人相處的模式。父親習於掌控事務的性格,讓他在對自己後事未雨綢繆時同樣理性而沉穩,是他日常處理事務的慣性。然而在女兒的鏡頭下,那些和家人私密相處的窺視,如父親看著母親落淚的神情、和小孫女盡情嬉鬧的滿足表情、面對掌鏡二女兒貼身記錄的嘻笑怒罵,這些不能預期的人情眷戀,才是造成他對死亡困惑的主因:「我真的能好好面對死亡嗎?」
癌症的急速惡化,很快就讓他無法起身,甚至壽命只剩短短幾天。在醫院等待的同時,我們能從鏡頭看見家人的陪伴。這讓我想起之前看的另一部荷蘭紀錄片《生命的練習題》,一樣是等死的過程。《多》這部呈現的是被決定的離別要到來的無奈,而《生》這部則是由主角自由選擇離去的時間(安樂死),兩片中最後都有家人的陪伴,但家人的心情卻相差甚大。
《多》片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可逆的過程,所以重視的是後事的處理與好好的告別;但在《生》片中,因為死亡時間是主角自己決定的,陪伴家人心情的反覆與起伏的過程,模糊了對整個生命歷程的反思,大家把焦點定在母親接受安樂死注射的一刻,於是離別的痛苦,其實成為整個死亡儀式的最高潮。
反觀《多》片,卻放更多在對生命尊嚴的體會,以及對家人的感恩上,所以死亡本身變得不殘暴也不痛苦,因為告別的過程從臥床開始到交代後事,一直到父親與母親、孫女、醫生對死亡的對談,甚至直到父親棺木移靈,鏡頭也一路跟隨著靈車,隨著片尾旋律,構成追思的儀式。
這部片,是女兒思念父親的作品。親密與和諧,讓整部片在死亡幽暗時充滿溫暖。當然,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因為有餘裕處理告別,讓死亡看起來是可以預期而溫和的,而非迎向我們所害怕的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