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父親過世，我上菜市場，就很怕看到苦瓜，更不輕易接觸它，就怕再勾起傷心的回憶。

家裡以前住鄉下，兩分的薄田，要養一家八口非常困難，父母親總是想盡辦法開源節流。在河邊的小空地，種可以攀藤的苦瓜，讓瓜藤攀附河邊的大樹，是最方便最經濟的。

當苦瓜成長時，樹上掛滿了大大小小、晶瑩飽滿像白玉般剔透的苦瓜。

每天清晨父親會爬上樹，摘下滴著露珠的苦瓜，挑選過後讓媽媽挑到街上去賣，而被蜂螫過或蟲咬過，長得不好沒有賣相的，就留著一家人吃。

由於苦瓜本身是苦的，所以我們都敬而遠之，父親總是想盡辦法，不斷的研發烹調方式，讓苦瓜成為佳餚，讓我們從排斥到喜歡。

父親把洗淨的苦瓜，切成薄片，汆燙後快炒，起鍋前灑下幾粒豆豉和一撮小魚乾，再蓋鍋燜一兩分鐘後起鍋，這時苦瓜少了苦味，卻多了甘醇味，既下飯又爽口。

有時家裡的老母雞有下蛋，父親會把汆燙過的苦瓜，在起鍋前把火關小，再把打散的雞蛋，澆在上面再起鍋，色澤亮麗，晶瑩中帶點金黃，充滿蛋香的苦瓜就上桌了。我們愛不釋口，吃得齒頰留香，帶便當上學時，同學們聞香前來，希望以肉或魚和我們交換菜餚，非常有趣難忘！

父親就是這樣，常常從小小的一道菜，感受到他的用心和耐心。從小小的一個動作，讓我們感受到他的盡責與滿滿的愛。父親過世後，我們很少再提到苦瓜，就怕母親想起從前的一切。

有一年父親節，我們全家一起陪母親吃飯，當記憶中的一大盤苦瓜炒雞蛋上桌時，我們每一個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覷後，有人邊笑邊抹眼淚。當大家把苦瓜夾進嘴裡時，都忍不住的說：這就是記憶中的味道啊！

那一餐是我們從父親過世後第一次吃苦瓜，從那次之後，我經常用父親的方法炒苦瓜，一面懷念父親對子女的愛，一面利用苦瓜先苦後甘的滋味來鼓勵自己，在面對人生的挫折時，要勇敢不能沮喪。

吃些苦不算什麼，等一切順利時，心中即會踏實安定，這時就像吃過苦瓜後，享受它的甘醇味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