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上看上去,世界各國婦女的地位高低不等,實際上女人總是低的,氣憤也無用,人生不是賭氣的事。──〈羅蘭觀感〉
不少時候,從女性主義或女權主義的視角來概括張愛玲的思想與行動,我們有點搖擺。
我們想用女性主義者來稱呼她,也感到不太貼切。這不是因為張愛玲不維護女人的權利,而是她在談到女性時,往往態度平和,缺乏與男人一爭高下的女權姿態。甚至還說過女人用丈夫的錢是一種快樂,引得女性主義者很不痛快,將她視為寄養在男人權力之下的小女人。
但無論從張愛玲的行事、思想、氣質、性格、藝術等方面綜合地看,她卻不像小女人,需要別人的呵護。說張愛玲需要思想,我們認同,她好像是為思想而生。
我們認為張愛玲是一個平和的女性主義者。只用女性來形容她,會忽略她的思想中所潛藏的豐厚女性主義觀念,她實際上否定了男權社會存在的合理性,例如主張由女人來治理國家就是一例。
但張愛玲絕對不是一個革命論者,要用女人的革命來推翻男權社會;倒是有點風水輪流轉的思想,當男權社會實在維持不下去了,張愛玲是主張讓女人來治理的,說不定還會出現一個新局面。
如此一來,張愛玲有意提高女人的地位與權利,卻想平和地達到目的,並且時刻不忘女人與男人之間到底存在一種性別的差異。
承認這種差異,女人不會吃多大的虧,男人也不會占到太大的便宜。所以,張愛玲在中國女性主義曾經高漲的五四背景下,才會說出與此有些矛盾甚至衝突的話來。
她承認了女人的當前地位不高,希望她們不要生氣,不要像蘇青那樣總是很氣憤。張愛玲甚至可以審美化地對待女人身分,所以又說:「日本女人有意養成一種低卑的美,像古詩裡的『伸腰常跪拜,問客平安不?』」
日本女人對自身卑微的現實似乎是順受而後迎合的,她們的低卑「溫厚光致,有絹畫的畫意,低是低的,低得泰然。」性別的差異帶來的性別之美,張愛玲是坦然接受的。
張愛玲接受了女人卑微的現實,卻不是一個屈服於男權的投降者。
(摘錄自龍圖騰文化《張愛玲一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