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定期打掃，大的垃圾不見，但總不時發現書架的角落、電話的身軀累積灰塵。灰塵似乎無所不在，標示這就是人間。「紅塵萬丈」是人間的版圖，「紅塵翻滾」是人存在的體現。

且不論考據與典故，「紅」展現了一場熱血奔湧的過程。也且不論身居紅土飛揚的居民，是否有更強的生命力。

但「紅」似乎是顏色的極致，是一個終點，也是一個勢必迴旋的轉捩點，一個警訊，一個色彩飽滿後必須面對的蒼白。

因此，遠離紅塵，意味歸隱山林，或是出家修行。但人間的灰塵，並不消失。佛堂仍然有灰塵需要清理，佛像也需要拂拭。蒙塵的佛像不見得是滄桑，而是人的足跡是否存在的見證。

不論是在家或是出家，灰塵可以擦拭到肉眼無著，但微塵又無所不在。清晨在清淨的佛堂，面對佛像靜坐。偶而眼睛似乎有光影掠過，慢慢張開眼睛，迎面一陣驚心。只見一條光影從門縫滲入，照現無數空氣中舞蹈的微塵。微塵的舞姿似乎在演練紅塵。

再閉上眼睛，眼前的微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微塵。靜坐再也不靜。本來自己修為有限，靜坐從來就難以完全撫平心中的漣漪。總是有些思緒隱約牽連。記憶朦朧的片段，親友忽隱忽現的臉龐，甚至是辦公室是否上鎖的牽掛。景象的來去，並非持續的影像，也非遵行語法的邏輯思維。但它在那裡，標示它的存在，標示你我的心境，正如日影顯現的微塵。

有時幸運，心中暫時平靜無波，似乎微塵不在，感覺舒暢無比。但舒暢的念頭本身就是微塵。人在煩惱中騷動，人在滿足中騷動。

凡人心中沒有微塵的，微乎其微。那幾乎是超凡入聖的境界。心中沒有微塵，因為沒有分別心。沒有分別心，是一種絕對澄明的狀態，但不為境生心，也不興起二元對立的好惡之感。沒有分別心，絕不是什麼都視而不見。沒有分別心，也絕不是無視人間疾苦，只管自己修行。因為沒有分別心，一個高僧才會對一個貪瀆誤國的政客微笑地說：為了蒼生，您應該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