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二葉松,有著無法百分之百自然的無奈!
圖/花生娘
自從女兒停止上鋼琴課後,許久沒有走進這個音樂教室,方走進教室看見的男孩,以前和女兒同時段上課,可是在略帶寒意的天氣,卻只穿著一件薄短的上衣,正想要問,班主任卻壓低聲音說出讓我詫異的消息,男孩的母親已經過世一段時間……
我與她不算十分熟識,但談過幾回話,五十多歲的她,身形清瘦,外表樸實,聽其談吐,就知道是知識分子。我有時在一旁聽她和孩子聊天,她的口吻平等而尊重,那些綿綿的字句,修剪得很好,不帶有一點刺兒,或是長輩對晚輩的口氣,也沒有質疑批判,只是傾聽孩子的感受,我聽著也覺熨貼受用,兼之升起自嘆弗如的慚愧,她是如此一個修了口德的溫柔母親。
但是,這樣的一位慈母,怎麼可能選擇這個方式提早退場?聽說在四年前,她發現自己罹患乳癌,但是,她一向是自然飲食的實踐者,相信食物的療癒力,所以她選擇自然療法,放棄積極的醫療,很不幸地,她輸給了病魔。在離世前三周,她還一如往常送孩子上音樂課,在旁人看來,她已是萬分痛苦,舉步維艱,即使最後的階段也不仰賴藥石,在家裡獨自忍受著痛苦,直到失去生命的氣息。
更令人聞之鼻酸的是,孩子的父親因不堪喪妻之痛,一方面過度自責,進入精神療養院短暫治療。母親離開後,孩子雖然持續學習樂器,但還在小學階段的男孩乏人悉心照料,經常寒天穿著薄衣,鞋子也破損不堪,曾經餓極了,才開口向老師借錢買食物,幸好老師發現後,主動給予關懷和照顧。
因為曾有數面之緣,聽著,內心也受到摧折,惋惜一棵被依靠的樹已然倒下。
想起今年春天去武陵農場,行經台七甲線,看到山林間的二葉松,身型俊逸,各具姿態,羨慕它們狀似無牽無掛,完全是獨我的逍遙;回到塵世裡所見的二葉松,無法盡情舒展,顯得枯槁,生病時,有的被切片注射藥劑,也有掛上點滴的,或在病灶處被塗上隔水漆,有的被敷上金屬皮,看起來是經歷一番折磨,但依然繼續挺立著。
很令人無奈地,我們是人間的二葉松,也想道法自然,自在隱遁,但在塵染的環境裡,完全仰賴自然究竟是信念的堅持或是過度的偏執?這樣問或許太刺耳,但終究也無法聽到她溫柔的回答了。(本專欄隔周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