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學術副校長)
一開始,媽媽嫌麻煩,又擔心爸爸少了一條腿,行動不便,並不支持爸爸要「自學」裱褙這件事。
我就跟媽媽說,寫書法的人學裱褙,這不是相得益彰很好的事嗎?爸爸他自己都不嫌麻煩,我們怎麼可以還沒做就嫌麻煩呢?之前爸爸找不到有意義的事情做,心情已經很鬱悶了,覺得他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沒有用的殘廢人,長此以往,很可能會得憂鬱症,對他自己、對我們家人都不是件好事。好不容易爸爸找到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又那麼興致勃勃的,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啊!我們應該要滿他的願才是啊!
媽媽聽了我的話之後,覺得很有道理,就改變了態度,開始積極地幫爸爸張羅裱褙要用的工具和材料,到處打聽物料供應的來源和行情,然後再四處比價採購,我順便補充一句,媽媽是採購、殺價與財務管控的高手。
媽媽將工具、材料張羅齊備之後,爸爸就按照《國畫裱褙裝潢》書上所講的,開始動手實作,先用自己寫好的《心經》、《大悲咒》、〈正氣歌〉、〈朱子治家格言〉等字畫當作實驗品,按部就班來練習裱褙,媽媽就在旁邊當助手。
起初,裱褙出來的結果很不理想,但是爸爸不氣餒,不斷地檢討改進,反覆練習,慢慢地掌握到了要領,技巧逐漸純熟,功夫逐漸增上,功力愈來愈深厚。練習到了後來,不但「紙錶」的作品讓大家刮目相看,連「綾裱」的作品也都具有專業水準,人人稱「讚」!家裡面也儼然成了專業的裱褙工廠。
爸爸的書法宗承柳(公權)體,工整嚴謹,一絲不苟,任何一篇書法從頭到尾都同一筆致,絲毫沒有鬆懈的痕跡。後來又自學裱褙有成,無師自通,讓爸爸覺得很有成就感,一點都不在意自己是少了一條腿的「殘障人士」。媽媽也成了爸爸的書法「經紀人」,幫他介紹推廣書法及裱褙作品,有不少親朋好友和鄰里鄉親來要字畫,如《心經》、《大悲咒》、〈正氣歌〉、〈朱子治家格言〉、「佛」字、「禪」字等等,爸爸都有求必應,但幾乎都是結緣性質,以筆墨文字會友,根本不在乎筆潤,頂多收點材料費,意思意思。
除了書法、裱褙之外,還有一件事讓爸爸的日常生活非常充實,就是每天按時收聽「空中英語教學」。爸爸在年輕的時候就對學英文很有興趣,還曾經被選派到「軍官外語學校」受訓過半年,後來忙於公務無暇繼續進修練習,現在退休了,我就鼓勵他重拾英文書本,幫他訂閱了《空中英語教室》雜誌。爸爸就每天按時用手提音響收聽廣播,同時用錄音帶錄下來,以便隨時聽講複習。爸爸學英文的態度,認真到連外出旅遊,都要將手提音響帶著,以便準時收聽,或者用錄音帶錄下來,這種學習的熱忱,我們都自嘆弗如。
一九七七年底,我到佛光山普門中學任教,無法在家陪伴爸爸,但是爸爸的生活已經步上了他自己的軌道,而且生活內容非常充實,又有媽媽在旁關懷照顧,讓我可以專心在普中的教學與校務上面。
一九八二年,我在佛光山禮星雲大師披剃出家,大師得知爸爸的書法寫得很好,就親自打電話給爸爸,邀請他到佛光山長住,佛光山正需要像爸爸這樣書法精到的人才。隔年,爸爸就到佛光山長住,在都監院的文書單位服務,住宿則安單在男眾寮區傳燈樓,受到定和尚、慧龍法師等多位師兄的熱心照顧,讓爸爸在山上的工作與生活都非常愉快。(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