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左右手各推著名為BMW與BENZE的菜籃車時,一回頭,八十二歲的媽媽竟不見了,神速地在推擠的蔬果批發市場消失,經驗告訴我,她就在附近,午時未到,市集叫囂買賣卻即將打烊,我得把五口一家一周的食材迅速備妥,再「一」里尋母。
BMW與BENZE不鏽鋼菜籃車跟著我焦急的腳步滑走六百零六個零售攤位,引來攤販的側目訕笑,丟來戲謔:「一次拉兩車,妳真是勇喔!」「是啊!為母則強,天下的媽媽都練就一番好功夫啦,不過,只有台灣媽媽做得到這樣兩手並用,別處找不到喔!」我苦中作樂回敬,倒也引來笑聲四起。
速回停車場,將怕壓易折的嬌貴鮮蔬移樽行李箱,再次折返市場,騁目四望棋盤攤位,人群漸散,忖想:剛餵媽「上午茶」,溫熱的蘿蔔絲粿,短時間她不會餓著。
再次折回車上取手機、皮包,媽媽手腕的愛心鍊說不定能幫上忙,上頭刻著聯絡人電話。
打開手機,並無未接來電。
第三次走回市場,肩背皮包,鼻樑架鏡,以利鷹眼搜尋,市場買者所剩無幾,我跑步馬路觀望,未尋見。卻見警車與人群簇擁路旁,心頭一驚,迷路沒關係,可千萬別出事,我以當年在師專越野賽跑第六的腳力箭步抵地,是違規臨停,警察開罰,虛驚一場。
憶起媽媽前年在此走失,曾被帶到廣播室擴音我名找人,歷經兩年,媽媽的記憶體已成殘缺,我疾奔廣播室,果真落空。臨機一動,十字路口的派出所是僅存的希望。
如果再撲空,接下來的行事都得停擺延後。
惶惶然地踩進派出所的自動玻璃門,「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媽媽看到我的出現,笑盈盈地問著,好似才剛分手,她坐在警察先生為她準備的個人椅上,又在跟警察先生描述女兒都是老師這件和如何找到女兒絲毫不相干的事。她見了我,起身要跟我離開,斥責她的話,再次自我喉間吞了回去。
做了筆錄,謝了警察先生,拉著媽媽比我溫熱的手,無言地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較之其他病症,遺失憂愁煩惱恩怨與仇恨痛苦的失智症,對失智者而言,是否列屬幸福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