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於停了,陽光出現照亮大地……彩虹也出來了……七彩的光芒閃亮整個天際。」這段歌詞來自《日出就有心希望》部落兒童歌曲專輯,詞曲創作者和演唱的孩子都來自部落,但旋律卻是走現代童謠風。圖/肯愛社會服務協會
專題報導/記者李祖翔
「雨終於停了,陽光出現照亮大地……彩虹也出來了……七彩的光芒閃亮整個天際。」這段歌詞來自《日出就有心希望》部落兒童歌曲專輯,詞曲創作者和演唱的孩子都來自部落,但旋律卻是走現代童謠風。
為部落發行專輯的肯愛社會服務協會祕書長蘇禾表示,「部落文化需要與現代接軌,變成一種力量!」源自內心的力量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他們在八八風災後的部落災民身上,察覺出不易被人發現的憂鬱症徵兆,而肯愛協會自成立以來都在與憂鬱症搏鬥,試圖找到失控情緒的復原方法。
部落中無論成人、老人或孩童,都有憂鬱傾向,但是憂鬱源頭來自哪裡?一開始團隊認為是「風災帶來的驚嚇」,四年中才慢慢琢磨出原來還有「長期以來族人對部落文化的困惑」。
首先是驚嚇引起的情緒問題。蘇禾自己是過來人,自憂鬱症發作到順利抗憂,至今八年,蘇禾說,他在部落孩子身上看到兩種類型的恐懼現象:包括內抑型和外顯型,內抑型像「捲心酥」,害怕被看見內心的憂慮,因此自卑、拒絕上學、人際關係低落;外顯型像「爆米花」,害怕別人看不見他的憂慮,會攻擊人、過分自大與自傲。
「我記得一個孩子接受『情緒營隊』中的『繪本輔導』時,他在畫紙的正面描繪黑白色的大門和聲音符號,背面則是彩色的家。了解背景才知道,災後一家人住進新屋子,但是爸爸和舅舅總是為了各種事情在爭吵,孩子下意識地討厭現在的家,嚮往過去的幸福、美好,而這些訊息都是孩子不曾說過、被壓抑在內心的。」蘇禾強調:「如果某些創傷被埋藏,沒有釋放完全,就會有憂鬱因子,未來一旦憂鬱狀態到了生活失控的程度,就是憂鬱症了!」
近兩年研習催眠課程、剛獲得證照的蘇禾認為「說故事」就能把孩子內心的情感、創傷給投射出來,例如老師說:大熊熊生氣了、小兔子好害怕,孩子跟著理解,就會無意中把小兔子當成自己,所描述小兔子害怕的理由,正是他自己恐懼的原因,若老師說:小螞蟻很有勇氣!引起孩子的認同,自己對小螞蟻說:「你要勇敢喔!」那麼勇敢的思維就在孩子心中被建立。
不自卑 部落文化覺醒
每期八堂、每堂一小時的輔導課程,讓無助孩子的驚嚇慢慢減退,可是孩子的生活行為還是「有些不對勁」。
「上音樂課,我們發現老師必須用哄的、催的,甚至帶點強迫性的,才能將孩子聚在一起唱歌,可是換教唱母語歌時,他們卻可以活蹦亂跳、充滿朝氣。是什麼原因讓孩子對歌唱的態度有這麼大的落差?難道是部落文化的覺醒?」蘇禾不知道謎底,所以他問了一位七十多歲的布農族耆老:對原住民的文化來說,唱歌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耆老回答:「我們小時候都會被帶到森林裡,去聽大自然的聲音,再用自己的聲音回應,回應就是唱歌!唱歌就是聲音的震動、是自然的震動。但是上了小學後,很奇怪呢,發現唱歌要被打分數?在上學以前,我們一直以為唱歌是不分好壞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回應自然的方式。」孩子接受了外來文化,卻仍住在部落中,為了融入社會,內心充滿困惑,也由於太少人認識他們的文化,所以會覺得非主流文化是低人一等的,可是他們又對自己的文化充滿好奇和興趣,情緒一直處在無法化開的矛盾上。
其實種種現象都在反映:部落文化早在無形中覺醒,例如多數原住民在成人後渴望改回原住民的名字,想讓大家知道自己是原住民。於是肯愛團隊認為,若沒有及早順勢的發展,會讓孩子自卑,雖然自卑不一定是很嚴重的問題,但遇到意外的災難和驚嚇後,卻可能引起憂鬱症狀,變得習慣性逃避、強迫性負面思考,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心苦兒 認養關懷輔導
不過,如何讓部落孩童更加認同自己的文化呢?蘇禾指出,部落應該要有自己的東西,用自己的東西再去創造、與現代接軌,而非別人給予、協助保存或延續,因此在「國際扶輪社三四九○區」贊助下,肯愛協會發行「影片紀錄」與「童聲樂歌」雙專輯,免費贈送給各個學校及公益團體,並嘗試研發屬於部落的部落教材。
《日出就有心希望》專輯詞曲創作者、阿里山國中小教務主任鄭佩茜切身感受到文化自覺與災後孩童的轉變,如特別皮的孩子變得無力與倦怠,害羞的孩子黏老師的時間忽然變很長。鄭佩茜有心發展部落文化,又期待有更多像肯愛一樣的朋友上山,用一個小故事、一個小遊戲,陪伴孩子。
肯愛社會服務協會是八八風災發生的那一年開啟部落和偏鄉學校服務的,肯愛創立的宗旨是與憂鬱周旋,包括舉辦成長團體、老人義診、票選十大抗憂醫師和用紀錄片、微電影訴說憂友的故事,只是現在驚訝的發現,連孩子也憂鬱了!從抗憂走到協助原民文化自覺,服務方向並沒有改變,即使是部落、災童,一樣適用於「肯愛心苦兒」這個詞彙,因為當孩子成長中面臨了心理危機,包括自我棄絕、暴力學習、恐懼迴盪,就會成為早發性憂鬱症者的溫床。肯愛協會呼籲大眾一起認養、關懷,輔導有情緒創傷的心苦兒,讓童年心碎通通消失。
活用愛心
敲開心門
憂鬱症往往會被忽略,很少人把憂鬱的症狀視為一種身體疾病,肯愛協會每年與十大抗憂好醫生一起到偏鄉義診,深入關愛之家及老人養護中心協助抗憂。
固定帶領憂友成長的義工徐梅有一個信念:「給自己快樂,世界才會快樂;當世界不快樂,對自己而言就是災難。」她說,很多義工以為自己是來助人的,事實上是透過助人行為,間接讓自己得到快樂。
其實憂友要的只是「接納」,是我的情緒你能懂的感覺,一旦感受到自己被接納了,心情才會放鬆──徐梅認為每一個人都在等「鬆」的時刻,能放鬆就是安全、就是愛與被支持。
當憂友在成長途中忽然又縮回去、負面情緒再度讓他們逃離人群時,徐梅表示自己會「持續溫柔的敲門(連繫)」,不過敲門後還要等待對方的回應,什麼時候回應不重要,因為關愛是分享式的,不是一來一往的條件式,而且不回應不等於不在乎,懂這個道理才算得上是接納。
不只是義工得到快樂,活出自己「 愛」的特質,也有人得到服務對象的回饋,如義工和偏鄉老人、患者一起在冬至吃湯圓,就有言語不通的老婆婆滿懷笑容,用手掌覆上義工的胸口,讓義工的心情都平靜下來。
徐梅說,當她的人生遇到挫折時,才驚覺自己的內在出了問題,因而踏上二十年的自我成長之路,她領會到:「愛,不是一個名詞,是與生俱來的,我們要使用它,活出它。」這也是她在肯愛協會服務八年仍沒有中斷的原因。
憂鬱夢碎
學愛自己
「憂鬱讓我人生破碎、遭到極大否定,但現在我只願一切安在。」肯愛社會服務協會祕書長蘇禾本是金鐘獎優良節目製作人,他說,人生的第一階段是想紅、想賺錢的商業媒體人,可是拿到獎後的隔天,卻感到莫名空虛!第二階段是到世界展望會和張老師當義工,當時找到很多快樂,但有憂鬱症後,人生遭到極大的否定和破碎;第三階段,慢慢學會怎麼照顧自己──他笑稱,協會老師都說,會來「肯愛」的,都是過去不肯愛自己的人,他覺得很貼切,從前的他們都不懂得愛自己,才會讓自己憂鬱。
蘇禾說自己屬於「微笑型憂鬱症友」,可以露出笑容,做利他的公益服務,甚至樂於傾聽,但就是沒有辦法把內心的壓抑分享出去,所以憂鬱症有很多種不容易被注意到的類型。現在他們更擔憂孩子、老人、身障者、部落族人等在社會中屬於資源短缺的一方,「因此我去學催眠、各種課程,我有方法不讓憂鬱持續影響生活,使情緒失控。而我此生的目標也有很大的轉變,我想找到讓身邊的人及讓我自己的心『永遠安在的方式』,人能安在竟然是多麼珍貴的事。」他更體會到安在才會幸福,就像現在協會固定的八十名義工班底一樣,聚在一起,安在地互助、助人,很幸福。
以前的人不相信負面情緒會致癌,現在雖然有了不少醫學之外的能量療法,但台灣還在慢慢跟上腳步,肯愛服務的對象很多,憂友也不少,可是義工不多,營運很辛苦,憂鬱治療更不是三、五年就立竿見影,而根據二○一三年台灣人憂鬱症指數顯示,有高達百分之二十三點八的台灣人出現憂鬱症狀,相比六十五歲以上老年人口得失智症約百分之一至四的比率,得憂鬱症的比率高出三至五倍,約百分之十二至二十,憂鬱已不能等閒視之。
協會更多資訊可至官網:www.canlove.org.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