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牠每天不定時地逕自在捷運入口樓梯處蜷憩或者伸懶腰,然後又忽地不知所蹤。
這一站的站名是「市政府站」,每天人潮出入頻繁,四個出入口有三處設有電扶梯,方便行人快速上下;另一個位在我家的巷口,腹地不大,只設了樓梯。樓梯在地下一樓和二樓間有約一坪大小的迴轉地。暑熱,從這裡便可感受到底下捷運車站飄散開來的冷氣,讓人忍不住加快腳步往下走。
一開始是時雍先注意到牠,那時我們母子經常在中午一起出門搭捷運到汐止上班。行色匆忙間,時雍在樓梯間忽然停住腳步,取出手機拍下牠的慵懶身影;我生性怕貓,往往催促他快些拍,或視線他移。一段時間後,每天要進捷運站,能不能遇到牠,竟成了一種期待。牠的行蹤撲朔不定,一次湊巧看到彷似在樓梯的鐵欄杆盪秋千的牠,我脫口說:「快!捷運貓!」不待時雍拿出手機,牠看了我們一眼,揚尾走開。但從此,牠就被我們喚做「捷運貓」。牠最多駐足在樓梯的迴轉地,神態優閒的注視著匆忙趕路的人們;更多時候,牠都在離地面不遠處的階梯上,自得其樂,彷彿清楚有些界線是不能逾越的。
後來,開始有其他路過的女生注意到「捷運貓」,也拿著手機拍下牠的身姿。有時要進捷運站,看到牠就像個明星般,迎著幾隻手機的拍攝;偶爾我獨自出門,正好遇到牠,怕貓的我,也忍不住拿出手機來拍,畢竟牠的行蹤讓人捉摸不定。隨著時日過去,一隻尋常的虎斑貓,在時雍的持續拍攝下,呈現出神祕、美麗、自由自在的畫面,也慢慢拼湊出城市一隅的路貓風景。
在忙碌的生活步調中,寒冷的冬天過去,春暖花開時,一天,母子倆上班途中,突然意識到好久沒看到「捷運貓」了,想念牠的心情湧起。
一天,我到巷內的美容院去,順口問起了老闆娘,知不知道「捷運貓」的下落?美容院自家也收容一隻路貓「貓寶」,這隻路貓有一天突然跑到她們的防火巷生產,她們幫牠準備了貓食,從此,「貓寶」便成了半路貓半家貓。而在捷運出口的旁邊,原本開了一家寵物店,該店在三年前搬走,改成其他店面,但我每次經過,都注意到廊下柱旁放置著一小盆貓食,我心想這大概是「捷運貓」在附近出入的原因吧。
老闆娘聽到我的問話,回說:「你不知道嗎?那隻貓遭到不明的虐待,有人用刀在牠的背畫……」我一聽,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隱約感覺到背後一陣陣被刀畫過的痛楚。我不敢繼續問下去,老闆娘又說著:「但是有人發現後,把牠送醫。」
回到家,我將此事告訴家人,在訴說的當下,也忍不住為「捷運貓」的狀況感到憂心。
過了好一陣子,某日中午,我在大太陽下匆匆踏進捷運站的入口,就在下樓梯時,看到好久不見的「捷運貓」,我先是一喜,繼而一憂,我緩緩的走近牠,停下腳步,用眼睛仔細檢視牠的背,發現牠的背毛已長齊,從外觀看不出傷痕。牠抬起頭來看著我,怕貓的我,第一次迎著牠的目光,用眼神傳達我的心疼。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捷運貓」,牠沒有再出現過。日復一日出入捷運站,我的目光總不由自主的逡巡,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