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唐煮宋點」,無論是唐代「客來烹茶」的大費周折,還是宋人點茶的講究,較之我們今天的喝茶都要麻煩得多。而神奇的「茶百戲」,玩起來就更不容易了。陶穀的《清異錄》說:「近世有下湯運匕,別施妙訣,使湯紋水脈成物像者,禽獸蟲魚花草之屬,纖巧如畫,但須臾散滅,時人謂之茶百戲。」
他還說:「饌茶而幻出物像於湯面者,茶匠通神之藝也。沙門福全生於金鄉,長於茶海。注湯幻茶成一句詩,並點四甌共一絕句,泛乎湯表。小小物像,唾手辨耳。檀越日造門求觀湯戲,全自詠曰:『生成盞裡水丹青,巧畫工夫學不成。卻笑當時陸鴻漸,煎茶贏得好名聲』。」不僅成像,還能成字,簡直就是在變魔術了,這就難怪福全要如此自負了。
「茶百戲」中天台山方廣寺的「羅漢供茶」是最著名的,國清寺僧人處謙還把它拿到杭州表演,茶碗中現出了「奇葩」和「大士應茶」四個字,讓蘇軾看了大為讚嘆。宋詩人章憑有詩:「昔聞天台山,方廣寺尤勝。石梁元自成,茶花隨所應。」樓光也說:「溪流長卷千重玉,茗齊開五百花。方廣隻留方寸地,不須辛苦上仙槎。」
天台山被稱作五百羅漢道場,石梁飛瀑處的方廣寺僧人經常為羅漢供茶,於是此法就大行其道了。所以鄭伯英《石橋煎茶》說:「卻逢大士開青眼,現出茶花五百甌。」《御選唐宋詩醇》注蘇軾詩句「仙葩發茗碗,煎刻分葵蓼」,說是:「軾家藏十六羅漢像,每設茶供,則化為白乳,或凝為花、木、桃、李、芍藥,僅可指名。」可見此後蘇東坡也學會了茶供羅漢的方法。
不僅如此,日本多賀宗隼所著《榮西》一書也說:榮西在中國「登天台山見青龍於石橋,拜羅漢於餅峰,供茶湯而感現異花於盞中」;另外道元的《永平清規》也記載到,曾將天台羅漢供茶的儀式移植至日本永平寺,同樣出現羅漢現祥瑞之跡。可見,不僅當時的一些文人,甚至日本僧人也學會了此法。
既然是「百戲」,就不只是一種玩法,《清異錄》提到有個「漏影春法」:「用鏤紙貼盞,糝茶面去紙,偽為花身,別以荔肉為葉,松實、鴨腳之類珍物為蕊,沸湯點攪。」這應該是一個剪紙貼花,「使湯紋水脈成物像」的方法。
從楊誠齋的〈澹庵座上觀顯上人分茶〉詩:「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蒸水老禪弄泉手,隆興元春新玉爪。二者相遭兔甌面,怪怪奇奇真善幻。紛如劈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萬變。銀瓶首下仍尻高,注湯作字勢嫖姚。不須更師屋漏法,只問此瓶當響答。」陸游〈臨安春雨初霽〉:「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似乎還是離不開用紙。
陳簡齋詩云:「收杯未要忙,再試晴天雲」;陸游〈疏山東堂晝眠〉詩則說:「吾兒解原夢,為我轉雲團」,他自注說「轉雲團:點茶之擊拂也」;而茶盞則「茶分細乳玩毫杯」,用的是兔毫盞;〈入蜀記〉又說:「建茶舊雜以米粉,復更以薯蕷,兩年來,又更以楮芽,與茶味頗相入,且多乳」。這都說明「茶百戲」、「分茶」要運用「擊拂」等一套手法,還得巧妙利用多種材料的特性,恐怕還需要一些小道具才能成功。
日前到武夷山,赫然見有「茶百戲會所」,沒想到他們已經將失傳已久的技藝復原了!我想:這與當年陸羽「恥一物不盡其妙」的精神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