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恆河,有種說不出的複雜,味道複雜、交通複雜,心情更是五味雜陳……
印象中的恆河,是人類古文明的發源地、印度的母親、印度人一生必到的朝聖地。直到走進瓦拉那西的那一刻,濃濃的印度味:沿路夾雜著小吃、牛糞、汗臭……撲鼻而來,神聖立即瓦解。美麗傳說終不抵惱人臭穢來得令人印象深刻。
愈靠近恆河,聚集的人愈多,裝扮也愈奇特,很多都是印度教徒、耆那教徒和苦行者。當然不少類似我這種首次前來的朝聖者,什麼都好奇、什麼都新鮮。
我們僱了艘渡船駛進恆河,船家故意選在河心熄火,讓船漂在水中,身子只要稍一彎下就能觸碰到恆河水,生命是如此貼近恆河。然而,望著混濁河水,我卻覺得恆河是恆河,我是我,冷冷地以旁觀者姿態觀察恆河邊沐浴的印度人,毫無淨穢分別地在晨光中享受與恆水融為一體的洗禮。我依然無法理解,難道這樣就清淨了嗎?
傳說,古時恆河水流湍急,波濤洶湧,經常氾濫成災,毀滅良田,殘害生靈。
有個國王懺悔罪業深重,無法庇佑子民,請求天上女神協助馴服恆河。濕婆神來到喜馬拉雅山腳下,散開頭髮讓洶湧河水從髮際緩緩流過,灌溉了兩岸田野,滋養了無數印度子民。
從此,印度人視恆河為母親,剛出生的嬰孩來此淨洗,能換得一生幸福;成年人一生一定要來沐浴一次,以洗淨生生世世的罪業;連人生終站都要到恆河畫下句點,才算了無遺憾。
恆河畔有一處五千年不斷的火苗,火種時大時小,煙霧時濃時淡,端看運來的屍體多少而定,恆河邊上就這麼上演了五千年生離死別的戲碼。
恆河送往迎來,恆河是人天媒介,恆河是生與死的起點與終點,恆河不僅是一條河而已。
直到離開,仍無法說出對恆河的任何感受,只有一個疑問:「佛陀為什麼選擇在印度證悟?」
結束恆河之旅,驅車轉往鄰近的鹿野苑博物館,所有被摧毀的佛教文物都匯集在此,佛像支離破碎,沒了佛首的像,給人更多想像。隨行青年問我:「難道不喜歡別的宗教,除了毀滅沒別的方式了嗎?」我無言以對,多了批評只會增加對立,這不也是佛陀用無情說法,以殘缺凸顯和平的重要?
走進狹長展區深處,有一座佛陀說法像,低揚的梵音,緩緩傳來巴利文的三皈依。望著清淨莊嚴的佛像,身心頓感清涼,與外頭悶熱臭穢的世界相比,哪個才是印度?我不禁又問:「佛陀為什麼選擇在印度證悟?」
當初也有弟子如是問佛陀,佛陀靜默不語,就將手上錫杖往地上一振,大地頓成淨土,你們看到的是汙濁穢土,在我心裡都是淨土!
《心經》:「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凡夫如我,在汙穢的恆河畔,恆河是恆河、我是我;即使來到清淨莊嚴的佛像前,佛是佛,我依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