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新疆朝聖之旅，秋天已過，山裡的欒樹轉紅，每每黃昏經行過大殿的長廊，望向黑暗裡的萬家燈火，遙想，曾經的戈壁曠野簞食瓢食的行旅，恍若一夢。

過完長安甜蜜蜜豆奶的居家生活，我們的下一站天水。天水傳說是開天闢地的伏羲的故鄉，天水可以說是中國最古老的城市。

西安到天水要五小時的車程，空調大巴一二○元，這是我們最舒適的一趟旅途，空調正常，旅客、司機全程禁菸。一路總共穿過近四十個隧道，短短的二十多分鐘，人經歷從黑暗到隧道的盡頭，瞬間迎向光明，光影錯落中，發現，原來光是有層次漸進的，黑亦是閃滅多元重疊，兩種顏色並不單調，而是飽滿驚奇的多采多姿。最長的隧道是桃花坪到麥積山這段標示：12290m，足足十二公里長。

人在生命終盡時，心識也是瞬息萬變，如波濤浪湧，在黑與白錯落的交織，你得認出那道明光，迎向光的旅程。

未到天水，那接連百里的隧道，為我上了一堂奧祕的課程，有關心之光與暗，人們應如何記取與抉擇。我終於沉睡在隧道溫暖的懷抱，如當初入胎時，母親柔如水草，暖如平原的子宮，把小小的我安置，即使四周如此暗黑，愛如日光，照著我初生的肢體，細細的嫩葉以光為糧。

手機的短信叮咚響起，台灣的道友關切詢問：「咳好些了沒，要找時間休息。」旅人的時間，不在車上就在路上，休息是天黑後的事。旅人看似悠閒，無所事事，那只是表象，就像進堂禪修的行者，日日行坐飯食，看似無事，卻身心如熱鍋螞蟻，為打破漆桶奮力不懈。

再遠的天涯，都遠不到我們的一顆心。藉由行旅，人們突破經緯線的藩籬，也讓稚小的靈魂透過孤獨的滋潤，與山川壯麗融成一體了。為什麼要旅行？為什麼放棄熟悉的舒適？為什麼要走那麼遠的天涯？這些為什麼，每個人都有屬於他的答案，我的答案不會成為你想要的答案，而我的旅程也不會成為你嚮往的天堂。

天水這兩字，聞起來有天地寂寥無邊的味道。到了天水，辦理好入住手續後，我們搭出租車，到鄰近的南郭寺。付了六塊錢，下車很高興，南郭寺光鮮的牌樓矗立在眼前。我們四處遍尋入口無著，才警覺可能高興得太早。詢問在牌樓下拍照的年輕男女，他們說，南郭寺還要往上走一公里。

一公里算什麼？這一次我們又估算錯誤了，山區氣候莫測，才幾步路，我們是頂著寒風略顯艱難的爬行。路愈走愈遙遠了，一公里，我們走了近一個小時。

這千年的南郭寺有二奇。一是大詩人杜甫流寓秦州（今天水）時，留下百餘首讚詩。二是二千五百年參天的古柏樹。拍下《秦州雜詩》、濃蔭遮天的柏樹，沉醉詩句的我，驀然一覺，山下人間已是萬家燈火。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