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牢籠。有一日醒來我就被關在一個永遠的今天。日日重複一個昨日的記憶,並且永遠對明日許願,就像我二十歲時所唱的那首歌一樣,再見明天明天只在我的夢裡面。二十歲的我們在小酒館裡且歌且哭,談起三十歲的死像一個碑記。並且僅止於談論。誰去那碑記的後面死過一回又重新回來?於是我們所談論的,不過只是一個關於旅行的夢,一個預言,又或者其實我們所談論的是一張關於明天的地圖。很多年以後,當年一起在酒館裡的友人告訴我,那是因為那時的他怎樣也想像不到關於自己的三十歲。「我永遠不可能結婚,和另一個男人擁有家庭。也不可能回南部的老家去。」他說。三十歲以後,他就真的這樣生根植物般地被種在這座城了。
而這座城的廓線日日都在移形換位,有時彷彿一個謊。於是它終究成為一個計畫,並且也永遠只能是一個計畫。像浦澤直樹的《二十世紀少年》,被祕密地埋藏在某一年的冬天,一個關於明日的傳說:在明天來臨之前,我必會如同那個預言所說地死去,死在三十歲前的碑旁,無所憾悔;在明天來臨之前,我要以一個死亡的許諾,招喚那橫跨過死亡後的,一個永遠的明天。
然而明天一直沒有來。來臨的是那偽裝成明天的未來。空白而肥大的未來,如同底片的捲軸刷一聲地在烈陽下拉開,大片大片的曝光與反白。你日日死過一回又日日復活,日日走一遍相同的街道軌跡生活的路線,日日用同一個馬克杯喝水。日日複習那個一說再說的故事:從前從前……。直到從前在敘事裡被一再地擦拭,像一條再也擰不出水的抹布。從前從前。我們終於不再有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