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及一九五一這兩年,台灣島上儘管政治動盪物資匱乏,文壇卻在短時間出現大批女性作家,她們作品質量俱佳,不僅令男作家刮目相看,還做了這樣的概括定義:「我們的女作家,替這時代貢獻了她們特別豐富的情感和思想,燦爛了自由中國文學史篇。」(陳紀瀅)
弔詭的是,被這位國民黨文藝大官,政策推手稱讚不已的女作家,包括鍾梅音在內,大多以婆婆媽媽,寫家庭婚姻等「身邊瑣事」取勝。從文學史角度看,他的評論其實沒錯:女性作家以細膩文筆,瑣碎題材見長,的確使「反共戰鬥」文學更豐富多元──連篇累牘反攻復國或宣傳文學未免太單調無味,雖然早期幾本台灣文學史並不這麼看。在男性文學史家眼裡,女性只會寫婚姻愛情,眼光短淺,根本無足輕重。
或有人佩服陳紀瀅「眼光獨到」。他初來台,常在報端讀到署名一個「音」字的文章,感情豐富,語語動人,便主動邀她出書。「重光文藝」是陳紀瀅自己經營的出版社,由於他個人占據國府文壇極有利位置,是「中國文藝協會」實際掌門人,能邀集叫好又叫座的女作家到旗下出書。果然出版一系列散文如張秀亞《三色堇》、徐鍾珮《我在台北》、林海音《冬青樹》等,多為女作家第一本書。「重光」閃亮出版招牌,可以說穩穩占住台灣一九五○年代文學市場首席位置。陳紀瀅一手推行反共國策,另一手抓緊商業市場:政治與「經濟利益」實際是相通的,此一道理顛撲不破,不論什麼年代都適用。
《冷泉心影》收入散文三十篇,是鍾梅音來台不久周邊生活的寫照,也可說是一九五○年代一整批初來台女性知識分子思想與日常生活的縮影。有別於住在台北城裡公務員作家,鍾梅音住在蘇澳。她居住環境清幽,有園地種蔬菜,有海景,有全副精神閱讀與寫作。居住環境很自然反映在作品裡或書名上,像鍾梅音第二本文集叫《海濱隨筆》(一九五四年大華晚報出版)。而《冷泉心影》作為書名,書裡並沒有一篇同名文章,「冷泉」只是地名,在宜蘭。隨手舉一些散文題目〈雞的故事〉、〈鄉居閑情〉、〈賣蛋記〉、〈阿蘭走了以後〉、〈閒話台灣〉、〈遙寄我父〉、〈礁溪半日〉,不難見其題材特色。正如書序所言:這裡面沒有什麼呻吟吶喊,只祇有真實感情的流露;這裡面沒有奇特的故事供人驚異,只有一些平凡的生活使人人可以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