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南華大學代理校長、佛光大學佛教學系教授)
上個月二十四日晚上八時許,媽媽在二弟開憲一家人的陪伴下,由兒孫訴說著當年在佛光山大雄寶殿的珍貴回憶。
媽媽眼角含著淚水,面帶著微笑,聽著孫兒弘觀、孫女弘音(我的姪兒、姪女)高聲唱著佛號,最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在家中安然捨報往生,享壽八十三歲(虛歲八十五)。
十五分鐘後我回到家中,我的心情是悲欣交集,悲傷的是再也聽不到媽媽的關懷話語和爽朗的笑聲,欣慰的是媽媽除了持續老化以及腦部出血中風之外,沒有罹患任何惡疾絕症,也沒有拖延到多重器官衰竭,更沒有承受任何不必要的現代醫療折磨與苦難,身心清爽地告別這一期的人生舞台,正念現前地邁向生命永續、佛國之旅的航程,我們兄弟都深信媽媽已經歡喜地跟隨佛菩薩的接引,到了佛菩薩的座前,聆聽佛菩薩的開示,也仍然庇祐著我們。
回顧我自己這一生,我的雙親不只是我的生身父母,也是我的佛學與生死學啟蒙導師,一直到現在,我的所思與所學都不斷受到父母親極大的影響和啟發。
我自幼就非常愛好美術、音樂、文學、詩詞以及數學,上了初中之後醉心於數學和物理,嚮往著經由數理科學探索宇宙的奧祕,建中畢業後以第一志願考入台灣大學數學系,希望能實現幼年時的願望。但是因為身在軍旅的父親因公受傷跌斷左腿,住院前後六年,所以我的整個大學生活,就在台大校園與三軍總醫院之間來回穿梭中度過。
住院四年之後,父親的病情一直未見好轉,在我的勸導之下,他下定決心接受手術鋸掉左腿,並且開始虔誠持誦《金剛經》。在不可思議的佛力加持下,父親的截肢手術出奇地成功,術後的休養復健過程雖然辛苦,但身體的康復情況十分順利,在醫院裡度過了五個寒暑之後,終於能回到家中。
在醫院裡照顧父親的漫長歲月當中,我看盡了生老病死的劇碼與生離死別的情境,深深體認到生命的無常,也因此激發我從原初欲深入探索宇宙的奧祕,轉為立願於人生病痛苦難的關懷,以及生死玄機的參究,也種下日後出家的因緣,以及不自覺地醞釀出今日研究、教授及推廣生死學的契機。
在《論語.里仁》篇中,孔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這句話的用意,當然是指為人子女的一種孝道表現,要記得父母的年紀,一方面慶幸他們能年享高壽,另一方面卻也憂懼他們日漸衰老。孔子此言已然隱含了為人子女終究將面臨父母百年之後的喪親心理壓力。「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是大自然的現象,也是人生的寫照。然而,雙親「年享高壽」與「日漸衰老」的共存兩難狀態,形成了一種十分弔詭的生命情境。
三年前,我開始察覺到媽媽似乎出現了輕微的失智現象,每次我回去探望她的時候都發現,同樣一件事或者同一句話,她會每隔一、二分鐘就問我一次,如此不斷反覆問我好幾次,但我又觀察到她並不是故意重複問的。我覺得情況有異,就告訴二弟,需要帶媽媽去看醫生。後來請恩主公醫院院長,暨蓮花基金會董事長陳榮基教授(也是台大晨曦學社老學長)協助安排,由二弟帶媽媽赴恩主公醫院仔細檢查,經過電腦斷層掃描,確定媽媽的左腦局部出現了鈣化的現象,約拇指大小,但是屬於良性的組織,且不會迅速擴大,故無生命危險,只是影響了短期記憶與運算能力。
因為媽媽年事已高,陳榮基院長建議不需做手術治療,只要定期檢查、密切觀察就好。為了因應這樣的變化情況,我們兄弟決定要申請一位外勞,全天候在家中照顧爸媽的飲食起居及整理家務。(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