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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海交通大學客座任教時,接到大舅子來電匆匆道岳父往生,旋即聯絡在澳洲教書的妻子,趕緊處理好學校的一些大小事,約好在香港會合,一道返台奔喪。守服喪事期間,妻舅一家也都盡禮、盡誠,事死者,如事生。但傷心感慨之情總是瀰漫整個家族。
是日,我們護喪火葬,可能是農民曆上的大好日子吧,這個鄉下火葬場的十個爐子外,零亂地擺放著數十具棺木,也夾雜著數十個家族穿梭其中。哀痛的哭泣聲、誦經聲、道士的招魂聲等等此起彼落。
漫長的等候期間,我感覺我好像變成一個陌生人,傻在哪裡,看著一具一具的棺木推入火化,也看著一具一具還在冒煙的白骨推出來,送到一旁給極其專業的撿骨師,從腳到頭,有序地放到各式各樣的納骨罐中。
一時,我想到那鼓盆而歌的莊子在《莊子‧至樂》篇中說的:「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徙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
生死變遷,如春夏秋冬四季運行,是不可改變,也無法抗拒的。但是不是真的像《莊子‧至樂》篇中那白骨所云:「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有個這麼快樂的論點,我倒是不知其真偽,畢竟,這一生我還沒死,過去生的生死經歷,我也忘光了!
我抱怨著這火葬場的很多落後現象,不能夠給亡者最後一點尊嚴與隱私,凌亂的棺木、堆著可以讓閒雜人等觀看的白骨、雜亂行走四處高聲言語的人們……。老婆竟然脫口而出:「小嬰兒出生後,在醫院嬰兒房的玻璃窗後,也是排一排給大家品頭論足,現在人死了,也是排一排在火葬場的爐子外面給大家比較研究。」聽完,我不禁哈哈大笑,把自己從棺木、從火爐、從白骨、還有從那一堆莫名的粉末中拉出來,回到現實。
歷經六次的中風、行動不便、無法言語、截肢、長時昏迷、多次進出加護病房,漫漫長長六年,分秒相續不斷的病苦折磨,然後勇敢堅強靜靜地往生。現在又帶我來到這個我不是很喜歡的火葬場,修習不一樣的「不淨觀」、「白骨觀」!我不禁要問:「岳父大人,這是您示現給我的教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