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人都害怕生命遭遇創傷。「畸形人」的創傷卻是與生俱來,但他們也因此通過生命的考驗。他們是人類中的貴族。——黛安.阿巴斯
有攝影界梵谷之稱的黛安.阿巴斯(Diane Arbus,1923-1971),顛覆傳統的攝影美學,以拍攝紐約各種怪咖建立自己的經典風格,成為上個世紀六○年代最具代表性的攝影家之一。
阿巴斯出生於紐約猶太富商之家,十八歲嫁給攝影同好亞倫‧阿巴斯(Allan Arbus)。婚後,兩人夫唱婦隨成立攝影工作室。他們為數家時尚雜誌效力,一起塑造時尚神話,燃起人們對名牌服飾的消費欲望,希望藉由光鮮亮麗的外表打進上流社會。
但她後來厭倦這種標榜虛飾美學的時尚攝影,改拍肖像攝影,也開始對都市人的生活百態發生興趣。她將鏡頭伸及社會的各個角落,尤其愛拍侏儒、巨人、弱智、唐氏兒、娼妓等社會邊緣人,或是另類的雙胞胎、三胞胎,而一般正常人的缺點也會入鏡。
這個階段的拍攝,對阿巴斯而言,重點不在構圖,而在拍攝的主體。一反先前的時尚拍攝手法,她簡化背景、拉近景深,利用明暗對比,凸顯拍攝對象的存在狀態。另外,她讓拍攝對象以一種不卑不亢的神情直視鏡頭,造成一種「你在看我嗎」的鏡像效果。
挑戰常人的視覺神經
如果說她先前幫平面模特兒所拍的照片都是經美化的加工品,她幫社會弱勢者所拍的相片,則是如實呈現生命狀態的去加工物。但熟悉傳統攝影美學的觀賞者看了這些「大逆不道」的視覺影像,大多感到錯愕,甚至大為光火。有些文化評論者批判身為拍攝者的阿巴斯「不道德」,是在消費這些社會畸零人。
不過,這些被觀賞的社會弱勢者看起來不像被消費;他們在鏡頭前一派泰然自若,顯得自尊、自信,沒有一副需要別人同情的可憐相。反倒是原本處於優越地位的觀賞者被反觀的影中人看得渾身不自在。
阿巴斯用這種挑戰視覺神經的方式,提出社會反思。在社會主流價值中,這些社會邊緣人被視為難登大雅之堂,常常被推到牆角視而不見。她曾說:「我相信,有些事如果我不去拍下,就沒有人會看見。」她刻意讓這些人被看見,除了控訴社會主流價值對這些異類的漠視,也將人類的尊嚴提升到某種高度。
命運不可逆,但可微笑以對
她覺得這些社會異類雖然帶著與生俱來的創傷,卻還能坦然面對鏡頭,毫無忸怩,代表他們已經超越命運對他們的捉弄,她因此稱他們為「人類的貴族」,而當他們微笑以對時,彷彿蔑視一切權威。藉由觀看這些身上有殘缺者的視覺影像,阿巴斯要觀視者反思:自己是否也能如畸零人正視自己的命運,若進入他們的創傷之軀,是否也能通過生命的考驗?
但也如同阿巴斯自己所言,「你無法掙脫自己的皮膚進入他人的身軀,別人的悲劇永遠不可能成為你的。」阿巴斯在四十八歲那年,面對憂鬱症長期的無情肆虐,選擇自殺一途,結束短暫的一生。或許,這就是阿巴斯的命運,專屬於她的悲劇,任誰也無法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