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原惟信禪師說:他三十年前還未參禪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後來經過別人指點,有了個入口處,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如今得了一個休歇之處,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這則禪宗公案,講的是在參禪學道以前、參學之中,修成以後,所經歷的三種不同境界。
旅人早晨推開旅店的窗戶,遠處山是青山,水是綠水;到中午時分當已經走進了青山綠水中,此時山水間是鳥語花香,遠近看山各不同,林泉野徑,風花雪月的一時一景,包含了人類感情之美的全部語言;當我們享受了山水無私給予的美感,夕陽西下以後,回望隱約在暮靄中的山水,山仍是山,水仍是水,但此時已是「山外有山,水外有水」了。
正如《金剛經》所說:「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這是一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通過對不確定山水表象的否定,得到了一個超越了具體山水的認識。
眼前的山水無論你怎麼去看,都是一個假象而已。因為無論你如何去觀察,都無法觀察到它的全部,在我們已知事物的背後,也永遠有一個更為深遠的未知。未參禪前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常識境界,是對外界的直覺性認識,隨後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解到它們只是表象,都起於心對它們的差別認知,這是參禪境界;最後的「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已是開悟的境界。
人生也未嘗不是如此,追求繁華的結果,往往會發現繁華以後的孤獨,孤獨寂寞的背後是空虛,空虛以後還是要尋求充實的素樸。有些成功人士容易被憂慮擊垮,覺得人生如登山,好不容易才攀登上了山頂,面臨的卻是無可奈何的下山路,而且此時已經腳軟腿酸,很容易被什麼絆倒了摔下山去,於是他絕望了。他哪裡知道:這一點點成功,完全沒有必要成為自己的包袱,世界就是這樣一程一程地發展的。
未知世界、沒有達到的高度,這些東西的存在,提供給我們的正是存在的意義,想要窮盡無法窮盡的事物,不是太狂妄無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