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大學時,到月底就捉襟見肘做月光族,必得利用暑假兩個月來賺取學費。那時,眷村媽媽施行謝東閔副總統的「客廳即工廠」政策,無不在家縫縫補補,把外銷毛衣縫上大朵紅花而另展姿容。
整個暑假,埋在毛衣堆裡的女工阿華,手變巧了,心沒跟著熱夏發燥,反倒異常安定,感覺自己守著刻苦自勵古訓,絕無蹉跎歲月。
到了快要畢業的大四暑假,眷村的毛衣突然集體消失,媽媽們空出客廳,回復忙碌前的閒散串門子。但,閒散從來不曾屬於我,於是,帶著行李去台中爸爸管帳的新陶芳餐廳托盤子,整天向客人推荐廣式釀豆腐,聞著餐廳特有的一種食物充斥的悶味。
回憶起舊事,不禁猛地嚥了一下口水。哎呀,「新陶芳」這金字招牌怎麼就無聲離開地球了呢?吃遍現今的粵式燒臘,真沒有任何一家能比得過老師傅的手藝。
那個有美食相伴的暑假,讓自己稍稍擺脫了學生的骨瘦如柴,也淡解人間的百態。最難忘有一天晚上,一個高中同學款擺著熟悉的身影走上二樓,兩個小孩蹦在身邊。哇,我還在端盤子呢!尚青春的她居然提早成為人妻人母,差別實在太大。
她認出了我,微微吃驚,低聲跟先生說了些話,等我餐後趨前結帳,她突然快速的塞了個紅包在我手上,「一點小費,意思,意思。」
哦!她必以為我窮得學費無著落才來做女工,殊不知打工樂趣無窮,接觸人群、觀察社會,又和前輩學到經驗,絕無半點委屈。但同學只從表面感覺一個女工的奔勞而伸出援手,單純中,含有無限暖意。
許多年過去,沒有了暑假,沒有了新陶芳,爸爸也離開了人世,打工的快樂卻依然鮮明的自記憶竄起,陪我繼續奮戰職場。謝謝妳,同學,小費並非小意思,它大大的促使一個女工用吃苦耐勞,寫下青春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