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圖/陳忠藏
在大陸江南一帶,名列長江三鮮的「刀魚」,近年來,名氣扶搖直上。不過,也正因為特有的好滋味,導致刀魚出現「致命」的吸引力。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饕客和送禮者的推波助瀾之下,二○一二年,體型三、四兩重的「大刀」,已經炒到一斤八千元人民幣,如果大陸人的舌尖再不留情,刀魚即將成為下一個消失的物種。
台灣人對刀魚很陌生,看過的不多,吃過的更少。一般人很難理解,一條貌不驚人的「小」魚,身價可以高達上萬台幣,比大家熟知的黑鮪魚還要「金」貴?
刀魚是長江特產,和鰣魚、河豚並稱為長江三鮮,素以味美聞名。但是小刺極多,對「外行人」來說,吃起來相當費時、耗眼力。台灣虱目魚向來以多刺著稱,不過,和它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早年,刀魚是江南平民百姓,家中餐桌常見的一道菜,甚至只要幾塊錢人民幣,就能買一斤(五百公克)。曾幾何時,刀魚產量急速銳減,身價節節攀升。如今,不是富豪、權貴,很難吃上一口。
二十七歲的出租車(計程車)司機郭利平,從小在崇明島長大,他小時候,刀魚根本不值錢。小郭表示,每次父親出去捕刀魚,一捉就是一整船,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過,清明繁殖期過後,刀魚肉質變粗、口感也會變差,崇明人改稱「白毛魚」,就不好吃了。
郭利平強調,刀魚的小刺挑不完,正統的吃法,是把中間魚骨剔掉,魚肉放在嘴巴抿一抿,再把細刺吐出來。這種嘴上功夫,以前的崇明人,幾乎個個都會。
籍貫江蘇啟東、三十三歲的水電工趙賽華,已有十八年,沒吃過清蒸刀魚這道家常菜。他清楚記得,幼年時,姨丈在長江裡捕到的刀魚,動輒三、四十公分長,他母親每次一煮,就是一大盆。現在只要二、三十公分長就算大刀, 小趙卻一口都吃不起。
在上海長寧區思創大廈上班、年逾不惑的李兵,對刀魚身價持續飆漲,也感到不可思議。李兵不諱言,小時侯,刀魚就像鯽魚一樣平常,在母親工作的國營單位食堂,經常吃得到,她壓根沒想到,刀魚會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然而,對多數老上海人來說,刀魚從平民化到貴族化,是不可承受之重。屆齡退休不久的倪永春回憶,一九七六年,全家吃刀魚餛飩時,當時一斤才四毛錢,他記得非常清楚。
二○○四年,倪永春「忍痛」吃刀魚時,已經是二千多元人民幣一斤,身價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並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吃刀魚。倪永春認為,未來,刀魚身價還會往上漲,一斤破萬是早晚的事。對他來說,刀魚的滋味,將只能在夢裡回味。
刀魚到底有多「金」貴?根據二○一二年四月的市場行情,最貴的刀魚,一斤可以賣到八、九千元人民幣,更跨張的是,一條五兩重的「刀王」,甚至被炒到五萬多人民幣的天價。
換句話說,吃一條不起眼的「小魚」,要二十多萬台幣。這大概只有在炫富成風的中國大陸,才會出現的奇聞。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刀魚愈來愈稀有,三兩以上的「大刀」,在魚少的日子,價格往往被哄抬過了頭。漁港「大刀」的高低價格差,一斤超過二千元人民幣,並不是新鮮事。為了坐享暴利,不肖魚販把湖刀冒充野生長江刀魚,也時有所聞。
上海老饕金先生表示,每年三、四月,刀魚從東海入江逆流而上,其中,以江陰、靖江段,出產的「江刀」最鮮美。在一般市場販售的,大多為「海刀」和「湖刀」。
他指出,真正的「江刀」,眼睛雪亮、頭部和面頰銀白,不帶一絲紅色、魚體硬實而有彈性、尾巴青里帶黑,肉質細嫩,肉味鮮美,肥而不膩,兼有微香。
所謂的「海刀」,指的是還未迴游長江的刀魚,身體稍帶黃色;而「湖刀」則是進入湖泊,不再迴游的刀魚,魚身微微泛紅。這兩種刀魚的口感,都遠不如江刀,所以價格也是天差地別。
大陸學者分析,長江刀魚身價年年高升,除了天候因素之外,和水域汙染、過度捕撈以及水利工程建設,都有直接關係。事實上,不只刀魚瀕臨滅絕,開始引起保育人士注意。近年來,長江魚類族群急劇下降,並趨於小型化和低齡化,同樣值得關切。
根據大陸水產部門統計,七○年代,長江每年淡水魚類的總捕撈量,為二十餘萬噸,近幾年則每況愈下,漁貨量已下降到十萬噸以下,還不到最高年分的四分之一。
其中,和刀魚並列「長江三鮮」之一的鰣魚,已經十幾年沒有在江裡被捕撈過,可能已經絕跡,目前市場上所見的鰣魚,全部都是人工繁殖的後代。至於「長江三鮮」內的另「一鮮」河豚,也以人工養殖為主,偶有捕撈到的野生河豚,價格也高達數千元人民幣一斤。
至於長江原本盛產的刀魚,一九五六年的江陰捕撈量為一七四噸,到了二○○九年,只有八百多公斤,已不足全盛時期的千分之三。二○一二年,則預估不及三年前的一半。
然而,大陸有錢人花大錢買名牌、滿足口腹之欲,向來不手軟。產量嚴重減少的刀魚,反而因為物以稀為貴,成為炫富、高端送禮的最愛。再者,部分漁民為了增加捕撈量,使用網眼小於四厘米的私網,使得上游水域刀魚產量直線下降,更加速了它的滅亡之路。
奈何,刀魚天生嬌貴,沾網即死、出了水面也活不了,加上特殊的生長環境,並需歷經從海入河的過程,人工繁殖難關重重。
令人感嘆的是,如果養殖技術無法克服,大陸人再不「口下」留情,有一天,長江刀魚將永遠消失,只能「活」在老一輩的記憶,刀魚的滋味,也只能對江緬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