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日周五下午,我如常地在報社上班,接到了覺涵法師的來電,說完第一件事情後,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還有第二件事情,就是請問你能否幫忙賣荔枝?」
「賣荔枝?」我是《人間福報》長期的讀者,從報上已知星雲大師體恤果農的辛苦,除了要在佛館舉辦大樹國際水果節外,更要幫大樹鄉的果農賣五十萬斤的荔枝,讓他們免去中間轉手的價差,有比較好的收益。
接著覺涵法師給了些許資訊:每箱四百元、到貨時間不確定,可能是五月底或六月初。我心想五十萬斤實在很多,不幫幫忙怎行。
公司裡平時總有些熱心的同事在吆喝團購的事情,看他們做得輕鬆有效率。我一掛上電話,便前去請教作業事宜,心中也暗暗期待他們能大力幫忙,然而因為額外的業務,他們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其中一位同事忙中說:「我可以幫你把現成的表格改一下,並幫你傳單子,但其他的你要自己來,也要自己收錢。」
不一會兒,她善意的提供給我一張登記購買的表格,上面寫著:「高雄大樹鄉玉荷包,每箱五台斤;到貨日期五月底或六月初。」我拿到單子,便開始傳起來。那天下班,訂單上登記一箱,我皮包裡帶著兩份空白單,心想,我要去哪裡賣荔枝啊?
隔天周六,我在台北東區一家五星級的飯店請幾位從不同國家回來的好友吃飯。幾位多時不見的好友分享著彼此的生活,她們覺得我每天要上班、要煮飯,還要寫作、演講,加上博士論文正撰寫中,實在太忙。這時我從皮包掏出空白的荔枝訂購單說:「還要賣荔枝!」大家不約而同「噗哧」笑了出來。我苦著臉說:「我好煩惱喔,不知去哪賣荔枝?」好友之一同情地說:「你根本不是做這種事的人啊!」
和她們分手後,我在打烊的前一刻鑽進熟識的美容院,老闆娘美錡正在幫她當天最後一個客人洗頭。我訕訕地站到她身邊說:「你能不能幫我賣十箱玉荷包?」然後解釋一下大師幫助果農的心願。正在洗頭的女客人搭腔,如果能幫忙宅配給她的客戶,她想要訂。資訊不明的我回說要問問看。離開時,感覺有一點點希望。
星期一上班時,我決定去請託另一個單位的年輕小友,請她幫忙賣十箱,如果我自己也賣十箱,那就有三十箱業績了。
我把下單的最後期限設在二十五日周五。結果我的年輕小友賣了十箱、美容院的美錡回報五十幾箱,再加上我自己推銷的,總共一百零三箱。下班時,我邊統計單子,邊和同事聊著。有人說:「聽楊姐這麼說,我也好想訂。」結果下單前一刻,又多加五箱。
那個周末,我不免沾沾自喜,覺得宛如有神助,業績竟然可以破百,訂購的朋友一聽到這個數目,都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姐姐說:「我看你根本沒在賣,都是別人在替你賣。」越周一,荔枝出貨了,收到宅配的親朋好友開始回報,「你把我家住址弄錯,不過玉荷包好吃得不得了!」「超級甜的,連我不吃水果的老公都吃好幾顆。」
「如果你有業績壓力,我可以幫你忙,訂幾箱給朋友帶回馬來西亞。」一位朋友來電。我跟她說,我沒有任何壓力,師父才有壓力。而我在大安區法治里當里長的表姐夫,上個月才剛辦里民自強活動去佛館參觀,留下很好的印象。因他是長輩,我不敢勞駕他推銷,便跟他報備要寄一箱送他,但表姐要我寄兩箱,可以讓里民試吃,若是品質好,她可以幫忙推銷。這會兒表姐也來電說:「荔枝收到了。」我說:「阿姐,不用給人試吃了,已關單沒貨了。」表姐自顧說:「不管多少錢啦,你幫忙訂二十箱,我要自己買來送里民巡守隊員。」
周二,我去郵局寄完所得稅申報書,回到家的巷口,看到一輛小貨車停在路邊,正在卸箱盒印有佛館圖案的荔枝,我心想這應該是要送到美容院那裡,就問宅配士:「是不是四十箱?」然後指引他到美容院。
清點後,美錡把四十箱擺開拍照,她的白牆壁上有四十個微型的佛館圖案,十分好看,空氣中瀰漫一種嘉年華會的快樂,我等候一旁,要取回自家的;另一個好友蓓鈺也來領兩箱。「什麼時候才可以拿?」我倆同聲問,「等我們拍完照。」拍完照後,美錡立即開了一箱請店裡的客人吃,「嗯好甜!」「超級甜!」反應絕佳。
離開美容院,我心裡卻隱隱憂愁,因為我公司送貨的時間晚美容院一天,這也意味我要準備搬貨了。由於長期手痛,從開始接訂單後,我一直很擔心屆時搬不動貨,尤其在公司,更不能麻煩到其他人,為此,我預先設想各種可能,但都不得其解。當天下午,我進公司坐定,有同事喊我:「錦郁,你的荔枝來了!」我不可置信的定睛一看,近四十個裝著荔枝的微型佛館箱,整整齊齊擺在置物櫃上。同事一一來取走,我完全不必搬動,只要收錢就好。
從那一天之後,我幾乎變成賣荔枝的「失控妹」。姐姐打電話來找我,我一邊接訂單電話一邊跟手機裡的她說:「我現在很忙,我在賣荔枝。」姐姐在電話那頭詫異地說:「你還在賣荔枝啊!」直到覺涵法師篤定地告訴我不能再下單時,我才結束了快失控的業績。
從第一天的一箱訂單開始,一周後,我經手賣掉了一百六十七箱玉荷包。過程中遇到許多人的協助,也讓我打破了人際無形的藩籬:更重要的是,經過這次的行動,讓我確信自己不僅可以坐在五星級飯店喝咖啡,也可以蹲在市場和小販們一起打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