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美杏



情人間總有說不完的話語：「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把掌握對方行蹤的蛛絲馬跡視為理所當然；結了婚的夫妻一天說不上五句話，大抵是出門、回家、吃飯、洗澡、睡覺等，有時，還會把另一半的關心視為嘮叨，問一句「你今天好嗎？」搞不好被「管那麼多幹嘛？」給嗆回。不是不愛了，而是習慣了，漸漸的，連怎麼「曬恩愛」都忘了。

「曬恩愛」是年輕人的用語，字詞淺白易懂，就是把恩愛曬在大庭廣眾之前，讓人知道「我們正恩愛著呢！」君不見捷運車上，年輕人總是大方摟抱，不在乎他人目光，彷彿明天之後就將相隔天涯，沒錯，那是年輕式曬恩愛；我的臉書偶爾PO張與先生親密入鏡的照片，朋友便開玩笑說：「厚，又在曬恩愛！」初始我有點扭捏害羞，朋友一笑我就急急想撤照片，轉念一想，來個中年式曬恩愛又如何！

朋友H因病體力虛弱，爬樓梯或走遠路時需人攙扶，向來不愛牽手的先生，這會兒為了太太，兩個結婚近三十年的夫妻重新練習在大街上牽手走路，H的先生笑說，跟舊名詞「拍拖」一比，這「曬恩愛」更有味！我最歡喜看到老年式曬恩愛，花白頭髮的老夫妻布滿皺紋的手緊握著，腳步互相遷就，慢慢散著步，我常看著這樣的背影發呆，他們何其有幸，能這樣牽手走一生。

朋友Y的先生是台幹，已在蘇州待了十多年，儘管聚少離多，十多年來她要求先生——每天出門上班前，無論如何要跟她MSN一下，或者撥個電話，她的堅持是：「再怎麼忙，每天至少想我一下可以吧？！」所以她非常了解電信公司每個月該撥○○二、○○六還是○○九最划算，又或者哪個時段最省錢。

有些中年夫妻恐怕連那最起碼的生活五句話都懶得說，久而久之，裂縫逐漸擴大，等到維繫兩人的孩子長大了，空巢期一來，兩人面面相覷，才發現枕邊人成了陌生人。感情是需要經營的，習慣了不說話，便無話可說；先生出差期間，朋友問我：「會不會無聊？」當然不會。感謝網路，我們運用skype及MSN，每天晚上一定聊個半小時，PO幾張生活照，說說一天生活起居，看似無聊的交換日記，卻是連結彼此心靈的一張無形網。

我有位韓僑朋友，當年因為家人反對而與初戀情人分手，遠嫁美國後沒幾年離婚，獨自打拚養女兒，二十多年後的某日，她回台灣參加同學會，巧遇一直未婚的初戀情人，兩人決定再續前緣。這才發現，歷經歲月磨練，兩人早已磨出不同於初戀時的個性，她愛泡溫泉吃美食旅遊，先生除了開店賺錢，沒一樣喜歡。她幾次強拖先生出國旅遊或泡湯，最後吵架回家，甚至說出「再也不一起出國了」的氣話。我問她怎麼辦？她歎氣說，「能怎麼辦，就當是找到一位室友嘍！」熱泡菜湯偏偏遇到冷槓子頭，兩人想到大街曬恩愛，得用餘生慢慢熬煮熱情。

「曬恩愛」這詞其實是被明星藝人給用「偏」了，感覺像是虛情假意矇人用的，人到中年老年若仍能自在牽手關愛，有話可聊，不在意他人眼光，這愛情彷彿能穿透街巷，在時空的細縫間滲透，如小詩吟唱，可長可短餘韻難忘！

牽手不是年輕人的專利，牽手不必戀愛ing，書得曬才不致長蟲，恩愛得曬才不會生冷，沒事曬恩愛，曬恩愛沒事！

（本專欄隔周四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