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沒有車班了
那人還逗留候車室
有人過來問他
回答是:
等時間
隱約間,我瞥見
那兩隻說不出是淡然的抑漠然的眼神被無星無月的夜空攫了上去
——選自《台灣詩人選集一莫渝集》,2010年1月,國立台灣文學館
※詩人
莫渝(一九四八-)十六歲開始發表詩作,二十二歲加入「後浪詩社」,三十一歲加入「笠」詩社,現為《笠詩刊》主編。師專畢業,曾任國小老師、桂冠圖書公司文學主編。一九七六年淡江大學夜間部法文系畢業後,曾赴法國進修一年,對著、編、譯甚為勤奮,已出版有詩集《走入春雨》等七本、選集有《莫渝詩文集》五冊及詩選集三本、詩文學筆記《法國文學筆記》等四本、主編詩選《台灣自然生態詩語‧動物篇》等三本、中譯法文詩集六本,及其他等應共有四、五十本。多次獲獎,作品入選多種選集。
一個資深的詩創作者,由於對詩美的想定,到其對詩境詩味的期望,往往就在其作品的呈現方式上,形成其慣性的思維程式,這就是他的「風格」。寫於一九七三年的〈等時間的人〉,其時詩人二十六歲、詩齡十年,想其「風格」尚在不安定中,因此有了這首出於莫渝不留白風格外的詩,於今讀來顯得珍貴。在整首詩的結構裡,配置了大面積沒有言說的空白,增加了言而不盡閱讀的空間及詩的涵量:深度與廣度。
※品詩
詩的第一節,前面五行,每行只有「‧」非書面語符號,然後才到達「已經沒有車班了/那人還逗留候車室」,表徵了很有一段時間以及不斷的加強視覺集焦後,才知覺到「已經沒有車班了/那人還逗留候車室」。這種實體物的看見,是經過不確定的提問,再而派生的經驗、再而明確的看見。「已經沒有車班了/那人還逗留候車室」,是啟人疑問的問題,而五行的「‧」讓人感覺到要生發這啟人疑問的問題,是要用上漫長的時間,以及漫長的移近逼視才得發現。很多世事無不都是如此撩人困惑。
第二節,「有人過來問他/回答是:/等時間」,這裡的「時間」不是物理性的時間,而是期待出現的渴望物,或許是生命之物、生存之物等等與之的距離,「等時間」就是等著將這距離逐步減小至無。而詩把「等時間的人」配置在「已經沒有車班了」的候車室,強度化了「等時間的人」的執意。等待需要經過漫漫長夜,而在心理時間上,這漫漫長夜可能是一生或者延續到下一代、下一代的下一代……無盡期。
第三節,「隱約間,我瞥見/那兩隻說不出是淡然的抑漠然的眼神被無星無月的夜空攫了上去」。「隱約間,我瞥見」是作者心識的外顯形象化,看見那「等時間的人」在等待很久後的眼神出現失去等待心的「淡然」或「漠然」,進而「被無星無月的夜空攫了上去」,那「等時間的人」的眼,成了空洞的眼。
詩的構成如建築物,詩語的取材架構,完成了其形式與內容,形式與內容互為所用而加乘出其總體效果。
這首詩的形式與內容的建構、配築達到無可複加的程度;整首詩的外在(書面)形式,一行一行的從黑點而幾個字而至最後一行長串的詩語,嘎然而止,由這節奏感伴隨而來的,如是突然而至棒喝讀者的驚心頓悟。人生的期盼兌現不是只在黑夜裡等候,而是在陽光下不斷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