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買不到新鮮藍莓，只有冷凍的。放在室溫下退冰半小時，密封塑膠袋裡還有一層包裹的紙袋，邊邊角角滲出一點一滴的紫紅色。找來一個玻璃瓶準備裝果醬。洗乾淨，裝滿沸水，抽一張紙巾，倒掉熱水後，將玻璃瓶倒扣在紙巾上。

住的地方沒有廚房，只有電磁爐。我拿了一只平底鍋，把藍莓噹噹倒進鍋裡，湊近一聞，沒有半點果香，是雨天的野草味。

塑膠袋口淌著紫紅的汁，我用食指沾進嘴裡。

又酸，又澀。

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一如往常。但已經不像生活。

生活本應是有機的，現在的每一秒引發未來的每一秒，思緒可以空空蕩蕩，但直覺所帶動的身體反應卻該再立體不過。

下意識早就明白了這個季節不產藍莓，還是和第一次打算做果醬的自己一樣花了好幾個小時一間間進口超市打電話詢問，騎車停在每一家路旁的水果店，最後選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冷凍藍莓。三百五十克，保存期限即日起三天。

根本沒有所謂的藍莓香，也不可能會甜。

然而我在這座城市裡的檔案已經播完了，剩下的日子只能不斷重複放著同一卷錄影帶。

曾經有一個晚上我們並肩坐在我矮矮的單人床上，看一部美麗的義大利電影。你說嘴饞了，而我想吃甜的。我從放在角落的小冰箱裡拿出半盒櫻桃，一罐鮮奶油，和那半瓶藍莓醬。含一顆櫻桃配一湯匙的藍莓醬擠一圈鮮奶油在指尖。我們流著眼淚把電影看完。

自製果醬的保存期限，只有一個禮拜，即便冷藏著。

然而還來不及吃完，你就搬出了我的世界。

一滴水也不用加，按下最高溫兩百度，電磁爐在十坪不到的小公寓裡低沉運轉。拿了一把木匙，用湯匙的背面仔細將每一顆藍莓壓平，果肉溢出，再順時鐘慢慢攪拌。等濃稠的藍莓汁液開始冒著紫色的泡泡，我剪開從便利店買來的兩百克砂糖，分批加進鍋子裡。

兩百克砂糖做出來會太甜。我仍然一粒也不剩倒得乾乾淨淨。

這是第幾罐藍莓醬呢？每次打開冰箱我就忘了去數。只記得在冰箱最深處有一罐，第一罐，底部剩下一點點的那罐。

過期了一個月又二十五天。

我打算等有一天發現它發霉了再拿去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