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靜的深夜,突如其來的一陣尖銳警車笛聲,從街道肆無忌憚橫掃疾馳而過,焚琴煮鶴不知割破多少人的夢衣,想必急於星火趕往某處為身陷困境中人給予伸張正義的援助。然而笛聲在深夜氛圍聽來的感覺,對失眠的我而言。簡直是從陰森墓園傳來的鬼哭神號,刺激我脆弱的腦海大為激動,血脈賁張的掀捲起波濤洶湧的思潮,從龐大複雜記憶裡點播出那一夜的年少瘋狂……
相同的深夜,以及一條沉默闃然的街道。
皓月當空,居高一目了然平靜的街道,是腥風血雨來臨前的變相靜態。寂黑裡,凜然佇立四十幾條正值血氣方剛又是非分不清的稚嫩生命,氣勢凌人、張牙舞爪的分成勢力相當的兩派人馬對峙著,彼此間燃燒逞兇鬥狠的熊熊嗔火!
我,自甘墮落放任無明嗔火燒焦人性,加上酒精麻痹理智後的膽大包天,愚不可及的廁身對峙其間,迷失自我主見的隨著帶頭者的喝令,舞動手中刀棒趨前將嗔恚驚心動魄推爆開來,怒磁性相吸繪成一團暴力血腥,目無法紀當街玩起武打「派對」!
我們失控狂暴的情緒,賦予無意識情感的刀棒無條件接受我們邪惡的指令,如被嗜血魔鬼附身向肉體做出猖狂殘暴的行為,無情冷酷的對這個已傷痕累累的世界製造更多恐懼;更直接傳達了我們內心那如化外之民的黑暗面,縱容刃與刃大發雷霆當街接吻出耀眼、但賤待寶貴生命的愚蠢火花;嘴裡喊出震耳欲聾的吆喝,企圖增強力拔山河、不可一世的凶悍氣勢壓攝對方,其實是自欺欺人掩飾內心恐懼,還有發洩錯用角度方式看待這個世界而引起的莫名不滿與壓力。
陸陸續續有人從水火不容的鏖戰中受傷倒下,尚有自救能力者後悔莫及抱著傷痛狼狽逃離事前痴心忘想學習黑社會「英雄」氣魄的殺戮街道,淪為愁眉苦臉的「狗熊」逃之夭夭。
此起彼落的慘叫,織成「己所不欲,勿施予人」的理智,從嗔火中搶救回我的人性,但為時已晚,已有兩人在我的施暴下負傷。我彷彿看到他們的父母臉神焦急等待深夜未歸的孩子平安歸來,而今我不僅傷害了他們,也刺痛他們父母的心!家中父母何嘗不也是急盼深夜未歸的我趕快平安回家,如果我在無知衝動下有什麼三長兩短,叫深愛我的父母情何以堪!
然而,當我打算抽離水深火熱的險惡之地,荒唐混亂局勢箝制我的臨時抉擇,至關重要的雙腿連遭暗箭難防的刀擊使我癱倒!因果的不昧,報應之快,讓我深切體嘗被我擊傷者痛徹心骨、驚慌失措的感受,惶恐依靠造孽雙手代替腿,千鈞一髮掙扎爬向回家之路。同時目睹許多傷倒者,彼此目光短暫交接,眼神均流露出懊悔;痛苦表情取代之前齜齒裂嘴的對峙兇相,肉體深層的痛喚醒我們同病相憐的心靈光明面,超越膚淺又含劇毒的仇恨!
警車笛聲原本是我們所厭惡的,但當尖銳笛聲從四面八方、伴隨許多警車以雷霆萬鈞氣勢神勇湧至,驚散纏鬥中人;傷倒的我們不再鄙斥,因為警笛聲為我們帶來拯救的希望……
事過十多年的深夜裡,屋外呼嘯而過的警笛聲使我想起刻骨銘心的年少往事。摸著那夜留下的腿上刀疤,這是失控的嗔火造成的;也就是這把人慾裡失調的嗔火,從古至今,頑劣破壞人與人之間心力交瘁下才建立的和諧關係,對周遭人產生影響;甚至星火失控燎原,一發不可收拾構成層面廣遠且塗炭生靈的複雜戰爭,無情烽火迫使許多無辜者顛沛流離過日子!
油然這些感觸,使我真誠祈禱著屋外狂鳴而過的警笛聲,不是為解決他人燃眉之急而鳴,只是一場虛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