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西行求法高僧,法顯(約西元四二三年前卒)、玄奘(六○二~六六四)、義淨(六三五~七一三)是最傑出的三人。法顯、玄奘皆取道陸路,橫越沙漠,義淨則在唐高宗咸亨二年(六七一),從廣州乘船赴印度。三人皆有記錄求法的著作,但目前僅見義淨有詩傳世。
《全唐詩》實收義淨詩九首,除卷七八六無名氏之〈題取經詩〉有小注云宋代法雲《翻譯名義集》說是義淨之作;卷八○八義淨〈西域寺〉,然據明代馮惟訥《古詩紀》卷一三八則言隋朝新羅人釋慧輪作,詩題為〈悼歎〉。其餘七首皆見於義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然以此書與《全唐詩》比勘,便發現《全唐詩》疏失不少。
佟培基《全唐詩重出誤收考》第七一五「義淨」條,已考辨兩處:「觀化衹山頂」這首〈雜言〉,《全唐詩》又注稱是普光寺釋慧淨之作,實有問題,據《續高僧傳》卷三所載,慧淨一生並未西行求法;其次,〈玄逵律師言離廣府還望桂林去留愴然自述贈懷〉從題目也知是玄逵所作。
這兩首詩,前一首寫登臨鷲峰,瞻顧王舍城,因而想起當初誓捨微軀,「入萬死,求一生」的心情,義淨自稱「淨乃聊述所懷」,當然是他的作品;後一首,義淨說玄逵有心一同西行,未料至廣州染疾而悵返吳楚,臨別寫下這首五律,尾聯「何日乘杯至,詳觀演法流」,乃取用《高僧傳》卷十杯度和尚常乘木杯渡水,比喻義淨西行,不知何時船舶安返,讓他得見大法宣流,這明顯不是義淨的詩。
義淨又模仿東漢張衡〈四愁詩〉,寫了兩首五絕,其第二首云:
上將可陵師,匹士志難移。
如論惜短命,何得滿長祇。
這是「神州故友,索爾分飛,印度新知,冥焉未會」,在孤獨乏侶、前程未卜中,萌生了愁緒,但他內心仍堅定不退轉的意志。
所以頭兩句用《論語.子罕》「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的典故而稍翻新:上將可以陵犯三軍,但他一介丈夫的志向絕不改變。
三四句更質疑有人愛惜短暫的生命,但又有誰能長生不死呢?「長祇」是生僻的辭彙,古書罕見,但義淨另一部《南海寄歸內法傳》卷四亦言及:「遍四生而運想,滿三大之長祇。」兩相比對,可知「長祇」就是「阿僧祇」,即漢譯無量數的意思。
至於〈在西國懷王舍城〉,王舍城原本就在印度,義淨為何懷念呢?這首「一三五七九言」的寶塔體詩曰:「游,愁。赤縣遠,丹思抽。鷲嶺寒風駛,龍河激水流。既喜朝聞日復日,不覺頹年秋更秋。已畢耆山本願城難遇,終望持經振錫住神州。」
末兩句「城難遇」、「住神州」,應依義淨原著改為「誠難遇」、「往神州」。
義淨欣喜來到耆闍崛山、尼連禪河等聖地,完成朝聖求法本願,便一心盼望有生之年帶著佛經返回神州故土。
詩中充滿鄉關之思,題目自應依《大正藏》、《高麗藏》等版本改為〈在西國王舍城懷舊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