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王船的屏東東港百姓虔誠祈禱,王船趕緊帶走瘟疫,帶來平安!
一位無助的船東太太哭訴著她丈夫的人連船在越南被扣押,要兩萬美元才能贖回,請求政府協助。
船,要航向遠方,也要有可避風雨的港灣。
「你們喜歡捕魚嗎?明知海上有風險,為什麼還要當漁夫?」這種很沒有技巧的問話,是在南方澳漁港內對避風的船長發出的問題。
船長用不以為然的口氣大聲說:「你沒聽過海畔有逐臭之夫嗎?」
他答得令我們這些自認知識分子的人退避三舍,看他船上的媽祖神像隨海浪晃動,好像隨時會起乩一樣。
記得小時候愛折紙船,在小河溝上流動,一直看它隨波逐流,到水閘下或匯入大河溝,遇到一個小瀑布就淹沒了。一聲嘆氣,長大後漸漸知道人世間也是一場險惡,紙船可以重來,在大海上作業的船隻何曾如此?
故鄉附近山上的教會,外貌模仿一艘大船所建造,偶爾黃昏時經過該地附近,西方的斜陽把它照射得金碧輝煌,令人感受造化之美。「挪亞方舟」的影像立即閃過腦海,雖然未接受那樣的信仰,欣賞美的心靈仍然那般感性。
後來是在新竹青草湖,老師帶領全班同學出遊,那年發生大旱,湖底朝天,泥土龜裂,船隻全都擱淺了,老師為了一解遺憾,帶領大家下去湖底散步,又說:「大家來摸摸船!」那是我在初中時代對新竹青草湖的記憶。船若有知,應覺得寂寞吧!
老師為彌補上回缺憾,經過不久又帶同學到永不乾涸的日月潭,全班同一艘船,我觸摸冷涼的湖水,飽覽湖光山色,師生感情都融入風景裡。
而後是轉捩人生的大船。
教書實習一年以後,在中秋夜隔日踏上高雄港的征途,東北季風正強,誰也未料自己的命運和分發單位,風雨同舟,航行十九個小時才到達金門,下船已聽不進樂隊歡迎的鼓號,頭還暈了好久。
以後因為公務往返於大小金門之間成為家常便飯,風呼嘯過堤岸回應大浪,因一群返鄉人熱絡心情而沸騰,大浪來時,交通船後面還拖了一艘蚱蜢舟以求平穩,海水潑灑入船艙內,鹹澀的滋味令人憂愁,同船共命的焦慮響徹腦海。
某次回小金門的傍晚,碼頭上有一位歐巴桑提大小包行李,投出要人幫忙的眼神,我兩手幫她分憂,知道她由台灣回娘家,好似衣錦榮歸的模樣,十五分鐘的航行以後,我又幫她提部分行李上岸搭計程車,旁邊一位朋友說:「我看你好像半路認母親,還提得那麼高興!」我笑笑不答,萍水相逢,只要歡喜就好。
一艘艘船來船往,一回回渡人渡物。終於要退伍了,料羅灣鼎沸的人聲不斷,潮水愈漲愈高,響起汽笛,船就要開了。
坐在甲板上,海上朝暉夕暮一覽無遺,浪起雲湧,風吹不息,彩霞炫麗,漁家燈火一盞盞亮起來,強烈的聚光燈排列在海上成為朵朵光明伴侶,夜之航程因有這些漁船而不寂寞,這種情景最值得抒發未來的企圖心,一群友人高談闊論,擺起龍門陣。
念研究所的暑假,師生到大陸江南旅遊考察,也像一趟船之旅。搭上西湖畫舫,航入三潭印月、柳浪聞鶯,唱著李叔同:「堤邊柳,到秋天,葉亂飄,葉落盡,只剩得細枝條。」又轉入蘇州大運河段,看那綠水滔滔,與一船相逢而過,一對夫婦帶著午睡的小娃兒,載著西瓜航向市鎮。一個是歌舞昇平的西湖水,一個是運河的生命交響曲,不可同日而語。
小船轉入周莊小運河,兩岸人家的午後是閒話家常的悠閒模樣,白鴨在河中覓食,那搖櫓的婦人唱著小調。划過雙橋、富安橋,有時是柳綠垂楊,有時是破落人家的後院,我們是未經烽火的一代,與後院人家揮手問好,只見阿婆靦腆以對,船上的笑聲、歌聲是富足社會的象徵,阿婆應知環境的變遷。
每一艘船都是藝術創作,看蘭嶼達悟族的船隻落成典禮,驅逐嚇走邪靈的莊嚴儀式,看海洋民族同心協力抬船下水,又奮力划向海洋,內心感動無以名狀。
走進上海博物館,訝異驚見少數民族館有兩件台灣的代表物,一個是魯凱族的彎刀,一個是達悟族的小船。我傾聽著,導覽小姐為當地小學生介紹台灣東南外海的小島民族。
我想著每一艘船的下水典禮都那麼隆重,和一名嬰兒的出生同受重視。給我一個避風的港灣,可以駛進港內避難祈安。那曾經勃勃的雄心壯志,終究要回到安詳的港灣,感受孩子般的滿意、歡愉及母親溫暖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