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六終於有機會，帶著罹患輕度失智的老爸到台北，跟久違的家人聚會。

「媽，明天是要在家裡吃，還是去外面吃？有沒有邀請小儀（四十年前的鄰居小孩，一直都跟我們家很熟）？」

我之所以要特別請八十歲罹患肺癌末期，正在服用標靶藥物、脾氣不好的老媽，邀請老鄰居的女兒一起來吃飯，是心裡盤算，有個多年不見的老鄰居女兒出現一起話家常，這樣氣氛會比較好一點，因為人老了，生命回顧總是美好的。

老媽遲疑了一下後說：

「在家裡吃好了，不過，我明天要跟小儀傳教，你們五個兄弟姊妹要幫我勸小儀要多念經，要不然就不要回來。」一向以「宗教高手」自恃的老媽恐嚇我。

「只能談佛法？可是我們大家只是要見面聚餐敘舊，更何況有人是信耶穌基督│」我提醒老媽。

「這些背叛佛祖的人，遲早會回來的│」老媽咬牙切齒地說。

「嗯，所以我覺得…，還是去外面聚餐好了。」

「哼，沒關係，那我就不去了，我才不跟你們說那些酒話…。」老媽說完後，「喀│」的一聲掛斷電話。

被老媽氣呼呼的掛斷電話後，我的心如刀割，太太在一旁看到了說：

「你好辛苦喔，但也只有你能當你們家的『聯絡官』，不要怕，我支持你喔。」其實「不要怕」是我的口頭禪，深層意思是「每一個人都會怕，尤其我其實更害怕，到底該如何是好？」

我馬上打電話聯絡大哥，結果是大嫂接的：「大嫂，老媽說明天我們自己去聚餐，她不去了。」

「咦？你不是號稱『生命魔法師』嗎？這一切都要看你了。」

大嫂不知道是消遣我，還是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大嫂知道我做安寧療護十幾年，常常因為能夠影響末期病人的人際關係，讓它變和諧，而被某些人稱為「生命魔法師」。經過一番思量，雖然老媽已經表明她不參加明日的家庭聚會，但我再度打電話給她：

「媽，是不是請您幫我們打電話訂位？因為點菜您比較內行－」我運用同感心的操作，讓老媽覺得她還是很有用，是被我們所依賴的。

「嗯。」老媽勉強答應。

隔天下班後打電話給她：

「訂不到位子了。」老媽平靜地說。

「那該怎麼辦？」（上）

（作者為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