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

文/謝怡茹 繪圖/陳忠藏 |2011.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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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階梯,站在龍井火車站的月台上,夕陽漸傾斜,天色晦暗起來,寥寥無幾的人影,零落地佇立著。這時,在暗色遠方先微弱地閃著金黃的光芒,其次伴隨著「空-空-空隆」的低沉聲響,火車緩緩地駛進月台。

車站離我家並不遠,中間卻隔著一條鐵軌和一整片綠油油的稻田,並沒有相互連接的道路。出了龍井火車站,向右走,右方有條小徑,會通往橫越鐵軌的捷徑,碎石子跟泥沙攪混的泥地實在不好行走,尤其雨天,坑坑洞洞的泥,更是令人心生畏懼,但這是以往上小學必經的路線。夏日,亮橘色的帽子往往頂不住陽光的炙熱,臉頰因溫燙而微微發疼,心底不耐的情緒便容易高漲,我總低聲告訴自己:再走上一段路就到家了。上學前,父親萬分叮嚀,越過鐵軌一定要注意是否有火車,我卻常仗著自己矯健身手的優勢,從不仔細注意,就「咚、咚、咚」扭動身軀,以舞蹈姿態,單腳跳越軌道。

後來,我牽著年幼的弟弟上小學時,緊緊牽著他的掌心,陪他一同注意火車,再三確認後,才緩緩地踩過鐵軌。

我十五歲考上清水高中後,國小的那條隱藏的小徑因危險為由,遭到封閉,外觀只能看見,遭釘子敲敲打打的鐵板以及柵欄,一點點透風口也瞧不見,捷徑被封鎖,宛如童年的門被輕輕地掩上。

升高中後,我開始搭乘火車上下學。進出車站的剪票口時,就遞出一張護貝過的月票,弄丟月票,或者不小心讓外套口袋裡的月票遭受洗衣機的絞碎,都是我高一常發生的迷糊事,當然這些都免不了一頓挨罵。後來我慢慢學乖,出了剪票口,一律都把月票收進書包右側的小口袋裡。

二姊跟我差了三歲,我們在不同時間考上清水高中。當我高一的時候,她每天留校晚自習,為她的大學考試努力。接近社團成發的時候,我會改搭晚上的車,由於沒有手機,因此常常跟姊姊搭不同班次的火車,導致先抵達的我,必須跟父親等待我姊姊搭的火車抵達,才可以回家。晚班的火車常常誤點,我每次匆匆地走出車站,目光逡巡,在暗夜裡找尋我家那寶藍色的汽車,父親通常靜默地坐在駕駛座。

常常覺得我的時間流速好像是溪河,匆忙的、喧嘩的、積極的,而父親卻不,父親像河入大海,緩緩的、溫和的、沉默的。如同父親不曾晚到,也從來不催促我,而我從不知道他在車裡等了多久,也總計較性地一分一秒數著我花多少時間等二姊。

隔了三年,我考上台北學校後,再三考慮後,我選擇改搭交通較方便的統聯,高速公路上的景色不如火車上的豐富有趣,只有一整條無止盡的大馬路和看不見盡頭的灰黑色調,車上的乘客各自做自己的事,也不如火車上那些人群熱絡。上了車,我先是閉目養神,不過幾分鐘,我已沉入睡眠中。

前些日子,我趁著連續假日回家,要回台北時,因為臨時狀況選用火車當交通工具。「這是特別熬給你喝的雞湯,放保溫杯到台北才不會冷掉。」「外套要穿好,台北下雨了就撐傘,到台北就打通電話吧!」母親遞著一瓶保溫杯給我,我坐在父親的機車後,父親一面看著腕上的手錶,一面催趕著我和母親,我連聲向母親應好,接下那保溫杯,拉開包包的拉鍊,安穩地置入。

或許是假日,火車站人潮比前些日子多了些,父親要我在剪票口等著,接著他擠進擁擠的人群中,父親枯瘦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沒,我佇立鵠望,不久,我看見父親得意的一張臉,手上揚著一張火車票,從人海中走向我。

我拿著票,匆匆爬上月台,不敢回頭看看父親,也不敢看見後方玻璃透映我離去的身影。上了車,刻意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一坐下,怯怯地瞄了剪票口的方向,瞧見父親那有些灰撲撲的後腦勺頭髮,在人群中左搖右晃,逐漸遠離我。輕輕用拳頭揉揉剛才因久站而微微發疼的雙腿,不一會兒,火車就發出「空-空-空隆」的聲音,我側目窗外的景色,風景中有我燈火通明的家,隨著火車,我的家緩緩地移動起來,先是緩慢移動,而後慢慢加速,我偏著頭,嘗試地想再多看一會兒,卻只能遠遠瞧見點亮的燈,在黑夜裡微微的閃爍,直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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