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滿城櫻花燦爛的溫哥華,尹瑩站在校園迎春與玉蘭相映成輝的路旁。挽留我說:你會後悔的,今年這裡的春花,你還沒有好好欣賞過。
獨自靜坐在機艙裡,她的話就像揮之不去的蜜蜂,不停地在我耳邊盤旋: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是的,我們失去了天真的童年,我們浪費了寶貴的青春。如今,又要捨棄一個、一個迎我們而來的:無比絢麗的春天!
人總被各種各樣的瑣事牽扯著,哪一天才算真正為自己活著?
女兒在渥太華的工作合約已滿,要調回巴黎公司總部去。外孫女綠熙在這裡的學期沒有結束,需要我去協助照顧。道理就這麼簡單,我能不管嗎?也許我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可以不去。但女兒只有一個願望:她希望我能去。
冒著零下三十度的嚴寒我去過,如今辭別滿城春花我再去。她的願望大過我一千個、一萬個非常像樣的理由。原因只有一個:她是我的女兒。
時至四月中旬,渥太華仍了無春意。儘管陽光明媚,但仍是寒風颯颯。草地黃黃的,嫩草不敢露芽。樹梢乾乾的,綠葉不肯冒尖。什麼迎春條呀、風信子呀、梨樹、櫻花、玉蘭都把花苞收裹得緊緊的,生怕染上風寒。
也許是等不急了吧?上個周末,綠熙的學校組織了一次春遊。我也作為志願者的家長,應邀參加了學生們的活動。
驅車八十多公里,在城東北郊一個叫Rockland的森林裡,我和二十多個四年級的學生一起,在班級老師和森林輔導員的帶領下,在光禿禿的樹林裡,玩捉迷藏的遊戲。
我們要在林子裡找到:森林裡食草動物、食肉動物賴以生存的水源和食物———那都是森林輔導員預先安置在樹幹上的印記———森林裡沒有路,二十幾個學生分散在滿是落葉、殘枝、樹幹、沼澤的灌木叢間穿來穿去。當發現一個印記時:大聲歡呼、喜笑的快樂也感染了我。於是我也像孩子們一樣好奇,一個樹幹、一個樹幹地找尋我們的獵物。
下午,我們翻過兩個小坡,來到坡頂的一片小池塘。輔導員把學生分成若干小組,發給每個學生一個網兜,讓大家到池塘裡去撈一撈,看有什麼收穫?
天啊!這片池塘方圓不過數十米,又被雜樹、灌木包圍著,池裡沉積著厚厚的落葉,充其量只是一片沼澤罷了,哪會有什麼新發現呢?可是,孩子們都興高采烈地湧到池塘邊,捋袖的、踩水的、兜網的忙個不停。
不一會兒,只聽得對岸一片尖叫:看啊!抓到一隻青蛙!這裡大聲呼應:我們逮住了一隻水龜子!綠熙膽子小,奔來跑去,面盆裡只舀起一大堆腐葉。正在萬分煩惱之際,我讓她小心挑開那些腐葉。嗨!水下竟匿藏著水蜘蛛、水蜈蚣和密密麻麻的孑孓!
春遊愉快地結束了。儘管我們沒有看到花、沒有採到葉,但我們在春天的池塘裡,看到了生命在萌動。
學生們在輔導員的指導下,把捕捉來的生物:不論是青蛙還是孑孓,全都歸還池塘。
我們不能自由地揮霍地球有限的資源。這是Ansel Adams安塞爾‧亞當斯的箴言,也是森林輔導員工作的準則。孩子們在這裡上了生動的春天一課,也受到了環保的教育。
誰說這裡春天來得遲呢?冷峭的寒風一過,運河水漲,兩岸的柳樹抽芽,繁花爭相吐放,一片大好春日景象。五月上旬,這裡將舉行盛大的鬱金香節。雖說比西岸晚了一個多月,但畢竟沒有淒風苦雨,倒是令人神高氣爽。
我會告訴尹瑩:我在這裡追上了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