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退三十年,眷村平實的平房處處有七個小毛頭成長的痕跡。村落脂粉不施,沒有電梯,也沒有保全,只有一排低矮的竹籬笆隔出左鄰右舍,被孩子抹得發黑的牆壁碰到過年才粉刷一次,還它原本的米白,天花板用麵粉自製的漿糊來糊牢,偶爾漏漏雨,用一個鐵盆滴滴答答的接一整夜……這樣的房子,我們也許嫌過破舊,渴望有套新沙發可以在夏日午后酣睡個午覺,卻從來沒叫我害怕它可能傾倒。
如今,落腳在二十四小時有保全守護的高樓,整個人卻經常處在暈眩狀態,總感到地震隨時來襲,土石流隨時來捲得地動天搖,這幻覺常讓人不禁在半夜驚醒,不知今夕是何夕,心頭升起一種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的微顫,也算是現代人懼高症的一種症狀吧。
我開始想念兒時嬉戲的平房,沉舊的、簡陋的,卻穩定的呈現一股經過拾掇後的潔淨安全感,牢固得叫我看著它炊煙升起,柴火旺盛。張藝謀的幾部文革電影,影像就常反覆的掃過如我老家一般斑駁的土牆,昏黑的屋角,典型的家徒四壁,只見一桌一椅,一←一盆站在顯眼的位子,屋內再也沒多餘的東西;但是,這些寒酸的器物在謀生不易的生活中,猶含著對未來的無數希望,富足雖不敢奢求,←盆卻每天為我們添滿噴香的米飯,那是一種春光式的想像,四季輪轉,一定會善待著太陽下的子民。
電影故事已不是扭開頻道的主要追尋,我在張藝謀塑造的舊時光貧寒氛圍裡,真切感受過窮日子散發的天分。因為屋內器物不多,才寬出空間保持潔淨,更因為捉襟見肘,一頓熱飯足以叫人百感交集。歲月往前推移,我們衣食不缺後,這感動幾乎已完全消失,多數人只活在今夕,不用去管何夕,高樓一定比平房容易晃動,礙於人多地擠,我們的確無權和奢侈的土地再多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