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東璟
圖/昇龍數位科技
電影《軌道》在台灣花蓮拍攝,由台日兩國演員擔綱演出。故事緣起於一名喪偶的旅遊女作家,帶著先生的骨灰罈以及兩個兒子,回到先生的故鄉花蓮鄉下,並且與公公婆婆首次見面……。
遺棄 被遺棄
《軌道》以雙層架構來呈現「遺棄/被遺棄」的課題,第一層大架構是從歷史結構的角度表現。日本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後,從殖民地台灣撤離,然而,那些已經認同日本的台籍日本兵,卻未能獲得妥善的對待或補償,就像電影裡的阿公,在心裡層面產生巨大的被遺棄感,往昔所追求的(日本)國族光榮與認同,在戰爭結束後產生了斷裂。
第二層小架構是從家庭層面呈現。女主角和大兒子之間,因為管教問題而產生心結,大兒子只是國小學童,卻深深感覺到,「媽媽好像不要我跟弟弟了,她要把我們留在台灣,自己一個人回日本。」女主角身為職業婦女,也是家庭主婦,再加上喪偶,必須一個人養育兩個年幼的孩子,辛苦之餘,她有時會羨慕其他同年齡卻沒有小孩的婦女,因為,沒有小孩,就沒有牽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以上是兩個比較明顯的層次,《軌道》整部電影一直使用這種相同的架構,反複呈現「遺棄/被遺棄」的課題。例如:當長孫捧著骨灰罈到家門口,年邁的阿公對著骨灰罈罵:「你怎麼就這樣拋妻棄子,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歸屬的力量
「遺棄/被遺棄」牽涉到一個系統的「歸屬感」,大至國家,小至家庭系統,都有各自的歸屬感需求,每個成員都擁有系統裡的角色權力和義務,如果有人被排除於系統外(如父母不要孩子、師長放棄教育學生……),不論是自願或被迫,那麼,這個系統會陷入一種不穩定的搖晃狀態,冥冥之中,往昔(上一輩)發生過的被遺棄模式,由於沒有妥善加以處理,到了現代(晚輩),家族系統會讓相同模式再次發生,讓後代再演一次相同的命運。
例如:婆婆對女主角訴說兒子小時候,因為好奇跑去森林裡遊玩,她找不到小孩而擔心;結果,女主角的兩個小孩,也趁媽媽不在的時候,沿著鐵道往森林深處走去,到了很晚才回家。雖已是不同時空,卻發生類似的情況,同樣也讓女主角擔心不已。此時,大兒子對媽媽說出自己內心的深層憂慮:「妳是不是不要我了?」媽媽才知道,兒子一直以來的叛逆行為,其實是擔心自己被媽媽遺棄,因此他選擇了不跟這個世界和好的方式,來表彰自己的不滿,這樣的心態類似於「反正妳都不要我了,那我乾脆恣意妄為」、「既然妳不要我,那我先不要妳」的心情,用以確保自己身為弱小者的存在感和歸屬感。
最後,媽媽告知孩子,她當然沒有不要他。有時候,大人只是難以處理自己的苦,這些擔憂、煩躁的情緒,被靈敏的孩子感應到了,難免讓孩子產生被遺棄的感覺;孩子種種對外暴怒或刻意冷漠的情緒和表情,其實是用另一種方式向父母親吶喊:「我只是一個小孩,請繼續照顧我,我不要被大人遺棄!」
而台籍老兵要求日本政府進行補償,也是在訴求一種「請看見我的存在」的歸屬感,請殖民母國正視我們曾經身為日本軍人的存在,雖然現在已是兩個不同的國家,但是當年曾經連結在一起的歸屬命運,以及這個命運帶來的民族情感和認同,都是雙方不可能抹殺掉的。
當父母重新擁抱孩子,當政府重視各族群所經驗過的歷史傷痕,不論家庭或國家,每一個系統才有機會重新回歸平靜,在正確的秩序裡,重拾「愛的歸屬力量」。
在具備安全感環境長大的孩子,才有可能在心理層面蛻變成一個真正的成人;一個同樣願意付出關懷與愛,而不是散播擔憂煩躁情緒的大孩子。這是每一個家庭所渴求的和諧秩序,也是現代校園和社會所需要的心靈穩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