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一起過生日,我們有志一同的以回味童年的心情要找間榻榻米小屋共度。日式料理店榻榻米都已過度裝飾,我們現今渴望的,是舊舊的,有打滾過的痕跡,還可以聞到稻草香的那種。後來在一個巷弄內找到,我們幾個半百友伴索性跳上去,不肯盤腿規矩席坐,像小孩般恣意的扭動著身子。這時候,大家一起想起自己在簡單中追索歡樂的童年,被單與枕頭是我們打仗的道具,榻榻米是我們的戰場,打滾就是我們每天上演的戲碼……
老家年久失修破落,三個通舖擠滿一家老小,白天在榻榻米上打完滾,晚上小蘿蔔頭跟著外婆睡成一排,挨得近的,能聽到故事,靠牆的,就不安分在那嘟嘟嚷嚷,我們常搶位子搶成一團,被弄哭的,唏唏唆唆直到半夜,方才掛著兩條鼻涕進入夢鄉。
等我們讀中學,個高人長,四個姊妹離開外婆大床,到外間睡榻榻米屋,夏日的日頭西曬威力,幾乎讓整間房熱得像要著起火來。我們晚餐後擠在裡頭做功課,汗流浹背的,開始想拋棄榻榻米,最嚮往摩登氣派的磁磚,看著許多鄰居都換了這種新式地板,更顯自己的家寒磣。
等有能力買屋,童年的榻榻米香深切的催促我再和它共處,我的臥室就捨棄席夢思而改鋪榻榻米,整間屋子都變成一張大床,我打滾,仰臥,覺得自己的世界分外自由自在。
幾次去日本旅行,也特別去找台灣人開的民宿去住小巧的榻榻米屋。冬夜,冰冷到極點,老闆娘為我在小桌下加了電暖爐,然後端來一碗熱騰騰的拉麵,我每次外出都想到暖爐和拉麵,這輩子,沒有什麼比它更能暖化我的身與心。
童年不解事,榻榻米彷彿代表一種更新的無力感,殊不知,它才是東方家族情韻的延展,它總呼喚著我,在上面,再滾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