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光華落在眼裡，

像繁星。

歲月裝綴父親的背影，

像高山。　　　　　　　　　　———題記

一切都是靜謐的，黑夜把夢載成現實的一船甜蜜。我獨自醒著，趁這時刻將靈感的碎片在電腦前敲成一篇文章。

正當我想起身時，轉身竟見電腦螢幕的流光嵌在父親惺忪的睡臉上。

我心裡清楚父親不喜歡我經常熬夜的習慣。

這次我帶著準備挨罵的心情收拾電腦前的紙張，儲存關閉一份又一份的文檔……這夜卻持續地安靜。我走上前，偷偷回望父親栓開房門繼續睡眠的背影。

我隔著房門聽見父親細微的鼾聲，心裡稍微驚訝卻不自覺地安心下來。父親對我的沉默使這夜晚更加深邃流深。回想著每當父親發現我熬夜總會大聲嚴厲地喝斥，而我總是大力地關上房門和父親嘔氣。電腦螢幕恍恍地照著昏暗空蕩的客廳，剩下倏然而至的沉靜。

我按捺不出睡意的突然來襲，回到房裡會周公。

晚風從窗送來涼意，我的視線移向視窗。

今晚的窗台略顯明亮。繁星裝綴窗戶成一幅畫，我不禁走入記憶的銀河裡。和父親在一起的沉默時光，只有身邊美麗的景致在父女倆之間彩上亮麗的色彩。父親總是帶著深沉含蓄的愛，省略了所有的溫馨對話。只留下一個巍巍的背影，嵌上日月的光輝。

被忘卻的記憶放置在某個隱蔽的經緯度，它們藉著夢境無序地以各種姿勢出現。

最近，小時候和父親獨處的場景倒映在我的夢裡。它們已是鋪滿了塵灰的記憶，只透著一點一點的光。其餘的景象只剩模糊失焦的鏡頭般朦朧不清。這一幕一幕的靜默場景帶著父親日月晃晃的顯影，窺視我的夢。

我在夢裡俯身拾遺童年的記憶。

那一點一點舞動的光，是螢火蟲吧。前幾天的晚飯後，我在草地上逗鬧小狗樂奇時，牠們就靜悄悄地從草叢裡飛出，翩躚著身後的螢光。而父親安靜地坐在石階上，嘴裡咬著一根牙籤。流動的螢光在空中畫下美麗的弧線，好像被吹散的星辰垂落下來，瀰散成美麗的光華。我伸手撫摸，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

回想夢裡點點的掠影浮光，父親抱著我。我們都是沉默的，像是望向遙遠的地方。

● ● ●

拾起正逐漸拼湊的思緒，我想起和父親一起看煙火的除夕夜。

漫天煙火的除夕夜，父親寬厚的肩膀和靠近天空的距離。街頭巷尾的孩子們聚集在一起看煙火。一簇簇華麗的煙火快速升起，照亮了深邃的夜。

「爸，我看不到煙花。」矮小的我拉著父親的一截衣角，小聲地說。

父親把我抬起，坐在他寬厚的肩上。一雙厚實的大手扶著我，彷彿站在巍峨的高山上，頓時廣闊好幾倍的天空，幾乎伸手可觸的煙火大朵大朵地綻放……我只是驚訝地張著口，望著夜空中華麗壯觀的景色。

低頭只看見父親微微揚起的嘴角，被煙火的光芒照亮。

恍惚地想起往後的新年，父親因一次的意外跌傷而沒有力再把我扛上肩頭。

今年的除夕夜，我一如往常地期待煙火盛放的時刻。夜空中緩緩升高的亮光，星光也因此黯淡了下來。我悄悄走到父親身旁，看著那背影靜靜地仰望煙火璀璨的夜空。當時的煙花格外絢爛，夜空中滿是垂懸的華麗光華，還有響徹耳邊的回音。

和父親獨處的時光，幾乎都是沉默無聲拼湊的光景。

我看著父親身上漸漸因年歲而凸顯的脆弱，因無法阻止歲月的摧殘而被巨大的無力感侵襲。此刻，害怕的心情竟油然而生。我迫切地將這一幕抓住，攝進我的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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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你哭時會手足無措，卻最能安慰你。

只要將你抱起，就會安靜下來，然後漸漸入睡。母親曾經告訴我。

那些已經無法記起的幼年回憶，只壓成一張一張平面。只剩逐漸長大的我和父親沉默的相處方式。關於父親的回憶突然在這靜夜裡湧現。我恍惚地在播放的回憶片段裡進入夢裡。

今夜我沿著夢裡被擦亮的記憶長河，拾遺從前清晰的畫面。藉由美夢，我彷彿時光錯置地回到過去。

那是祖母去世的夜晚，父親用寬大的手抱著我駐足門前。我把頭靠在父親的肩上，看著繁星點滿無垠的天空。星球遙遠地閃耀光芒，想要暗示什麼。年幼的我似懂非懂，沉默地面對別離。那個最私密的時刻，大概是換了個角色般。我環抱父親的頸項，似安慰的姿勢。父親當時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

當時的我只是靜靜地把頭靠在父親的肩上，一直望著天穹。

我才想起，那些一點一點明淨的光，是我和父親一起觀望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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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天還未亮。刷牙、盥洗、穿好校服後我拎起背包打開大門，停靠在門前的車子已經開走了。我穿上鞋襪準備出門，代表學校赴一場文學賽事。

走到腳踏車旁時，我怔住了。

我隱約看見父親蹲在腳踏車旁的身影，深沉平穩的目光和神情。他知道我在昏暗的清晨出門，在腳踏車後貼上了反光貼紙。平日嚴肅的父親因為不善言辭，那不過只是臆想中的疏離。我的心裡為此收盡了父親悄悄送來的溫暖。

凌晨的天際透藍，淡漠的星辰依然微亮。我行在凜凜冷風的小路上，一排街燈不斷往後退。腳踏車不斷前進，轉動的車輪後一尾光線被拉長。

那是父愛，將我點綴成一顆星子。

我會竭力盛放，躍上天空把光送給父親。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