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海世博土耳其館展出一件複製稀珍〈厥特勤碑〉,此巨碑由贔屭(大龜)馱負,造型非常中國風,卻為何放在土耳其館?原來土耳其與中國古代突厥有血緣關係,故以此碑表示友好邦誼。
但事實上「厥特勤」應作「闕特勤」,他是唐玄宗時期,東突厥毗伽可汗的弟弟,西元七三一年去世。毗伽可汗請玄宗賜文〈故闕特勤碑〉,並借唐朝工藝、經濟之力,於隔年雕造竣工──「漢人可汗的皇姨弟張將軍,則來建造陵墓,處理雕刻、繪畫事宜,以及備置銘文石碑。」
此碑是古突厥文與漢文合刻,按理應將玄宗「爾無我虞,我無爾詐」的碑記轉譯成突厥語,但出人意表的是,突厥文竟由毗伽可汗口述:「漢人詭譎奸詐」、「你們這些突厥人啊!曾因受其甜蜜話語和精美物品之惑,大批人遭到殺害。」諸如此類告誡遠離漢人才不致滅亡的強烈積恨,和玄宗的意圖友好,視其情同父子,形成弔詭的反差。
這是兩個族群生存競爭的文鬥,看來毗伽可汗技勝一籌,玄宗天高皇帝遠,吃了認不得字的虧。
在道略所集《雜譬喻經》也有北天竺木師與南天竺畫師鬥藝的故事,木師製作端正無雙的女偶,令畫師神魂顛倒,想入非非,而欲與寢息,才發現被捉弄,於是在牆壁畫自己吊死的慘狀。隔天木師從門外窺見,大吃一驚,立刻破門搶救,仔細審視,方知受騙!兩人騙來騙去,互不相欠。
《世說新語‧巧藝》有一則類似故事,講述荀勖與舅父鍾會感情不睦。荀有價值百萬的寶劍放在母親那裡,鍾會便模倣荀勖筆跡,騙得寶劍不還。鍾會繼承父親鍾繇的書風,張懷瓘《書斷》評云:「逸致飄然,有凌雲之志。」他尤其擅長倣人筆跡,攻下蜀漢的鄧艾就被他用這招誣陷謀叛致死。
荀也非省油燈,他處心積慮要報復。後來鍾家耗資千萬修建住宅,剛落成還沒遷入,荀極擅繪畫,便潛往新居門堂畫了鍾繇像。鍾會兄弟進門見父親栩栩如生,就大感傷慟,又不能將畫移除,房子就這麼閒置不用了。
譬喻故事的兩位匠師,最後終究言歸於好,而且還領悟世人常相誑惑,便各捨親愛,出家修道;而鍾荀的交鋒則未善了,《晉書》說鍾會除去鄧艾,更與姜維合謀,司馬昭一向待鍾不薄,不信他有反狀,荀勖則斷定他會忘恩負義:「會雖受恩,然其性未可許以見得思義,不可不速為之備。」故獻策讓司馬昭順利弭平亂事。荀勖之工心計,甚至終其一生獲得晉武帝司馬炎推心置腹,顯然更遠勝不得善終的鍾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