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縷是史湘雲的丫鬟,她和湘雲在大觀園中的一場「陰陽論」,幾乎令人絕倒。
話說端午佳節,湘雲帶了戒指來送人,正前往怡紅院時,翠縷看見石榴長得好,特別讚美一番,湘雲就說花草和人一樣,氣脈充足,長得就好。而且還告訴她天地間萬物均由陰陽二氣所生,翠縷聽了連忙舉一反三說,難怪日頭叫太陽,月亮叫太陰,而且蚊子、虼蚤、花草、瓦片、磚頭一定也有陰陽了。
接著又問湘雲身上戴的金麒麟,是否也有陰陽,湘雲則說:「走獸飛禽,雄為陽,雌為陰;牝為陰,牡為陽。怎麼沒有呢!」翠縷又緊追不捨地問湘雲身上的金麒麟是公是母,湘雲回說不知道。翠縷立即發表感想:東西、動物都有陰陽、公母,為何人卻沒有陰陽呢?湘雲一聽,罵她下流,越說越不像話了。
翠縷看湘雲動氣了,認為這裡頭一定大有文章,於是試探地猜:「姑娘是陽,我就是陰。」沒想到湘雲聽了反而笑了起來,翠縷見湘雲笑了,想自己一定是猜對了,再得意地下結論:「人規定主子為陽,奴才為陰。我連這個大道理也不懂得?」湘雲立即讚美她說:「你很懂得。」(三十一回)
雪芹花了這麼大工夫描繪此段,主要是藉翠縷之言為湘雲與寶玉的一段情埋下伏筆,因為翠縷剛下完結論後,立即撿到另一隻金麒麟(寶玉遺失的),與湘雲的一比,她遂得出答案──麒麟大者為公,小者為母。
改琦所繪則可看出是翠縷剛進園子指著花草樹木欣欣向榮的那一段。有些紅學家後來抽絲剝繭地從金麒麟的「陰陽公母」論推出寶玉與湘雲才是有緣人──白首偕老。(此為一說)
從翠縷的「陰陽公母」論,倒是讓我們想起西方語言裡常以「公母」來區別萬物性別(包括人類)的說法,因此每當西方學生以「公人、母人」來質疑中文「男、女」的說法不合邏輯時,我總以《說文解字》對男女二字的釋義(男為會意字,從田力;女為象形字,象女子跪坐)請他們理解。畢竟人為萬物之靈,其後發展出的陰陽、雌雄或公母、男女的說法都有文化軌跡可循,理當受到尊重,否則就像傻丫頭翠縷的簡單推論──主子為陽、奴才為陰,或大者為公、小者為母,只能引人發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