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邵伯溫《聞見錄》卷八記呂夷簡為相時,他的夫人到宮中,仁宗皇后對她說:「皇上愛吃醃漬淮白魚,但是祖宗立下規矩:『不得取食味於四方。』宰相家鄉在壽州江淮之地,應該會有吧?」
呂夫人回答說有,回家準備了十盒。呂夷簡知道了,說:「奉上兩盒就好。」夫人怪他為御宴備食還這麼吝惜,呂夷簡說:「皇家沒有的玉食,人臣之家怎能有十盒呢?」
呂夷簡練達人情,心思縝密周慎,邵伯溫評論說:「嗚呼!文靖公者,其智絕人類此。」夷簡封許國公,文靖是他的諡號。
南宋羅大經《鶴林玉露》卷五也載秦檜夫人王氏常入宮禁,高宗生母顯仁太后有次和她閒聊,說道:「近來子魚大的非常少啊!」王氏一聽,不假思索說:「臣妾家有,當挑百尾獻太后。」回家就告訴秦檜,秦檜罵她失言惹禍,馬上與門下士商議,改以青魚進獻。太后見了,拍掌笑道:「我說這婆子蠢吧!把青魚當成子魚了。」
子魚就是烏魚,和青魚很像,只是比較小,李時珍《本草綱目》卷四四載其「生東海,狀如青魚。長者尺餘,其子滿腹,有黃脂,味美。」所以秦檜用移花接木的手法,掩飾居家豪奢的真相。羅大經評論說:「觀此,賊檜之姦可見。」
以上相似的兩件魚事,都為了免災避禍,但後人何以有迥然不同的評價?因為呂家的魚是家鄉口味,不是貪瀆徵斂而得;秦檜則是奢逾皇家,又改用青魚隱瞞實情,其行可恥,其心可誅。
蘇軾《東坡志林》卷二也談及永明延壽禪師原是稅務官,他每見到魚蝦,就買去放生,為了放生,他家徒四壁,甚至還盜用官錢。後來事發將被處死,吳越王派人到刑場探視,若悲懼如常人便殺之;否則捨之。禪師面臨生死關頭,一派淡然,因此獲得赦免,出家修行。
任誰都明白監守自盜不合法;但「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延壽禪師慈悲護生,不為自己求安樂,與捨身飼虎、割肉餵鷹的布施豈有兩般?
所以道貴心行,不在言說。《論語.陽貨》云宰我質疑守喪三年不行禮樂,將使禮壞樂崩;何況大自然也以一年為循環周期,那麼守喪為何不能一年呢?宰我說得頭頭是道,孔子卻問:「你心安嗎?」宰我說:「安!」孔子說:「汝安則為之!」即便孔子也是摒棄表象,直指人心,因為「直心是道場」,正邪就看最初那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