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南路有家雅致的餐廳,四面都掛著珠簾,雨後,晶亮得像淚珠似的……每到這裏午餐,就想起那浪漫了半世紀的瓊瑤,心裡升起了一股溫柔的動力。
我從小看她的小說長大,練就了一手差強人意的文筆,高中寫作文得來的「蘭心蕙質」的評語,都是拜看她小說所賜。
稚幼的心靈裡,充滿了被文字帶動的波濤,什麼「簾捲西風瘦」、「斷腸人在天涯」這些字眼,總在眼前興起如電影般的畫面,這個波濤翻湧了二十年,到現在夢仍未醒,仍在尋尋覓覓,只要聽到一點小曲,看到一篇小品,淚水就決堤而下。
欣怡搬進我家後告訴我,房內也想掛起一排珠簾,讓居家空間更靈動,當風從窗外吹進,好似在夏日午睡的香甜中,做了幽幽一夢。我望著她猶煥發青春神采的笑靨,想到有她作伴,夢就少點荒涼,即便她只是個小女孩,聽我說話一知半解的,但多少敲醒靜謐中最難以承受的混沌。
是誰說的,人生有夢最美,又說人類因夢想而偉大,我倒覺得,人生無夢才快活,一覺睡到天明,白天也不胡思亂想,這多麼單純快樂呀!
我大姊就是這種個性,拿世俗的榮華富貴來衡量,她看起來比較貧乏,連假日家族聚會也常因加班而缺席,但大姊無憂無慮,我們認為的苦差事,她哼著口哨做起來,件件都有價值,屋旁小土堆上還種著菜,先生不回家,她就自己過自己的,天不會塌下來。
「我比較笨,就用笨方法過日子。」大姊說。我也想學學她的「不要想太多」,偏偏同一個娘所生,腦袋卻完全不同,我的大夢,都以真實做源頭,人已來到眼前,事已奔向我方,心思纖細如我豈能坐視不顧?一件件奮力實驗下來,成果也如預期,以致夢愈做愈大,簡直像個大豪門。
我也反覆告訴自己,平靜是幸福的源頭,驚濤駭浪或心如止水,選擇全在自己,但是,在有限生命裏,當我不曾強求而好夢自動成真時,難不成叫我把一切飄飄然都故意弄混弄沌嗎?
家中的珠簾始終沒來得及掛起,在此之前,我多想換一個像大姊一樣的無夢也無歌的空腦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