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在布滿礁岩的海岸學泳，只帶了一塊木板以替代充氣的泳圈。坐在礁岩上稍歇的時候，漲潮的浪一來，把那塊木板帶走了。我以為一蹴可幾的水面距離，便自己奮力一撲，投向海裡。哪裡知道，預計伸手能抓住的保命板，卻被推向更遠。此時海水深不及底，於是我陷於沒頂。

載浮載沉中，閃見岸上幾個同伴猶在歡笑，而我既喊不出救命，心裡只好默默訣別！

頃間，忽然靈光一現，想到什麼書上說的：人如果全然不動，身體的比重略輕於水，會自動浮上水面———至少頭部的口鼻會露出在空氣中。腦裡還有附圖：彷彿從側面畫出水裡與水面上的一張說明圖，水中人放鬆四肢自然下垂，整個身軀呈四十五度角斜在水裡，頭臉則浮在水面之上。

———大概憶留腦中讀過游泳訓練的手冊吧。

這時候發生了自救的作用！於是我當下不再無謂的掙扎避水，放鬆自己手腳。怎麼？眼睛雖然為海水所糊，卻清晰的感覺頭上似有一片藍天！口鼻也能自然吸氣吐氣了，原來我的頭部真的浮在海面上。耳畔也間歇性的聽到海岸友伴們的語聲。

然而，漂浮在原地不是辦法———黃昏彩霞滿天，黑暗也將籠罩。我試著小心撥動手臂，繼而雙腳輕輕蹬著，天哪！我倒反的視線，感覺身體正緩緩向岸邊推進。

漲潮也協力推我，此時我已毫不慌張，手腳協調的大幅划動。漸漸友伴的聲音已能聽辨，其中一人似乎說：還說不會游泳呢！仰式游得很好嘛！

天曉得，我頃才從鬼門關自救一命。

我既然從沙灘上站起來，便也不說什麼，與朋友結伴返家，心中實在竊喜已學會仰泳。

這種「背划式」的泳技伴隨我一生，家族親人都看慣我在游泳池裡的表現。

我的六個月大的孫兒，上周他的母親用手機拍到一段錄影傳過來，曰：米弟仰泳。

小小畫面上，六個月的嬰孩米弟，仰躺在柚木地板上，用腳跟蹭著，小身體即向頭部方位移動，經過茶几腳時，便使小腳踢它兩下，小手也摳一番，如果無人阻止，說不定會用嘴啃一會兒———這是嬰孩認識周邊世界的方法，無可厚非。接著仰頭辨識方向，然後繼續以腳跟蹭蹬；小手划擺，向另一看定的目標而去。家人笑說：與爺爺的泳法一致！

我預備米弟長到二、三歲，懂得話的時候告訴他：「這一套在水裡也行得通，只要不害怕，這麼划著在水裡照樣通行無阻。」

（本專欄隔周三刊出）